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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葬场遗体工人自述:每次少女尸体送来,都要师傅亲自检查再焚烧

十大品牌 2025年10月10日 14:34 1 cc

我们这行,有个不成文的规矩。

火葬场遗体工人自述:每次少女尸体送来,都要师傅亲自检查再焚烧

但凡送来的是年轻姑娘,特别是那种还没活明白,就匆匆走了的,都得让老师傅亲自过目。

他看过,点头了,我们才能开炉。

这规矩不是墙上贴着的条例,也不是什么领导的指示,就是老师傅传下来的,跟手艺一样,一代代往下交。

我刚来的时候,不懂。

我觉得,人死了,就是一具躯壳,皮囊而已。推进去,按个钮,一千多度的高温,什么恩怨情仇,什么花容月貌,最后都成了一捧灰。

众生平等,在这炉子面前,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
有什么好看的?

我第一次见到老师傅这么做的时候,心里还犯嘀咕。

那天送来一个女孩,看身份证才十九岁,花一样的年纪。车祸,走得很急,脸上还带着一丝没来得及散去的惊恐。

家属在外面哭得昏天黑地,撕心裂肺的声音隔着厚厚的墙壁传进来,像钝刀子一样刮着人的耳膜。

我们把遗体从冷柜里推出来,准备送进整容室。

老师傅那天正好当班,他放下手里的搪瓷茶杯,走了过来。

他的步子很慢,很稳,像是踩在棉花上,听不见一点声音。我们这儿的地面是水磨石的,常年泛着一股阴冷的光,稍微有点响动,回音就特别大。

可他走过来,就是安安静静的。

他没说话,只是对着我们摆了摆手,示意把白布掀开。

我照做了。

女孩的脸露了出来。很清秀的一张脸,哪怕因为事故有些擦伤,也掩盖不住那种青春的气息。就像是夏天清晨荷叶上的一滴露水,干净,透明,但脆弱。

老师傅就那么站着,低头看着。

他的眼神很奇怪。

不是我们这种干久了的麻木,也不是家属那种悲痛欲绝。

他的眼神里,有一种很深很深的东西,像是古井,你看不到底,只能感觉到那股子从井底冒出来的凉气。

他看得特别仔细,从额头,到眉毛,再到紧闭着的眼睛和苍白的嘴唇。

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
操作间里只有冰柜压缩机单调的嗡嗡声,和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哭声。

我站在一边,大气不敢出。

过了大概有五分钟,也可能更久,老师傅伸出了手。

他的手很粗糙,指关节因为常年干活而显得特别粗大,上面布满了深深的纹路和一些烫伤留下的旧疤。

就是这样一双粗糙的手,动作却轻得像羽毛。

他用指腹,轻轻地,把女孩额前一缕被血污粘住的头发,拨到了旁边。

然后,他又帮她理了理身上那件已经破损的连衣裙的领子,把它拉得平整了一些。

做完这一切,他才直起身,对着我们,轻轻点了点头。

“去吧。”

声音沙哑,像是被砂纸磨过。

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。

这是干什么?

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我心里蔓延开来。不是害怕,而是一种……困惑。

后来,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很多次。

只要是年轻女孩,不管是什么原因走的,老师傅都雷打不动地要亲自看一眼。

有时候他会帮她们整理一下头发,有时候是拉一拉衣角。

有一次送来一个溺水的女孩,浑身湿漉漉的,头发上还缠着水草。老师傅就找来一把旧梳子,一点一点,极有耐心地把那些缠绕的头发梳开,梳得整整齐齐。

那个画面,我一辈子都忘不了。

昏黄的灯光下,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,佝偻着背,手里拿着一把最普通的塑料梳子,为一个已经没有知觉的女孩梳头。

他的动作那么专注,仿佛是在完成一件世界上最神圣的使命。

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虚影,只有他和那个女孩是真实的。

我忍不住问过一起干活的老员工。

“王哥,师傅这是……有什么讲究吗?”

王哥正在擦拭炉膛前的地面,他头也没抬,说:“别多问,照做就是了。”

“可我就是好奇啊。”

王-哥停下手里的活,直起身,用那双看过太多生离死别的眼睛看着我,叹了口气。

“小李,咱们这行,见多了死亡,心就容易变硬。师傅这么做,是在给她们最后的体面,也是在给咱们自个儿,留一点人心里的软乎气儿。”

人心里的软乎气儿。

我咀嚼着这句话,似懂非懂。

我们这地方,正式的名字叫殡仪馆,老百姓都管它叫火葬场。

一个听着就让人脊背发凉的名字。

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复杂的味道,消毒水、若有若无的香烛味,还有一种……我形容不上来,大概就是岁月和离别本身的味道吧。

来这里的人,脸上都挂着同一种表情,悲伤,麻木,还有一种被生活重重捶了一拳之后的茫然。

在这里工作久了,人真的会变。

不是变坏,是变“平”。

再大的悲痛,看多了,也就成了工作流程的一部分。家属哭,你就递纸巾;家属闹,你就好言相劝;家-属晕倒,你就掐人中。

一切都像是设定好的程序。

情感这种东西,在这里是最不值钱的消耗品。

可老师傅不一样。

他好像永远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悲伤里,但又不是为了某一个特定的人。他的悲伤,像是一片海,把所有来到这里的逝者,都轻轻地包裹了进去。

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女孩。

他对她们,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温柔。

我越来越想知道,这背后到底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故事。

直到那天,下了一场很大的雨。

夏天的雷阵雨,来得又急又猛,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,噼里啪啦地响,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给砸碎。

那天下午,我们刚处理完一具遗体,正准备休息一下。

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男人,浑身湿透,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。

他眼睛通红,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力气大得吓人。

“我女儿呢?我女儿在哪里?”

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,从他脸上往下淌。

我被他吓了一跳,赶紧安抚他:“先生您别急,您女儿叫什么名字?什么时候送来的?”

他报了名字,我一查,是上午刚送来的,一个十六岁的女孩,白血病。

我带他去家属等候区,他说什么也不去,非要再看女儿一眼。

“求求你,就一眼,我就看一眼。”

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,哭得像个孩子,在我面前就差跪下了。

我心里一软,就答应了。

我带他去了停尸间。

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走廊,两边是一排排不锈钢的冷柜。灯光是惨白色的,照得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。

空气很冷,吸一口气,感觉肺都要结冰了。

男人跟在我身后,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
我找到了他女儿的柜子,拉开。

女孩安静地躺在里面,穿着一身粉色的新衣服,是家人早就准备好的。因为化疗,她的头发掉光了,戴着一顶漂亮的帽子。

她的脸很小,很白,白得像一张纸。

男人看到女儿的一瞬间,整个人都崩溃了。

他没有嚎啕大哭,而是发出一种像小兽一样压抑的呜咽声。他伸出手,想去摸摸女儿的脸,但手伸到一半,又停住了,抖得不成样子。

他怕自己冰冷的手,惊扰了女儿的安眠。

他就那么站着,看着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一颗一颗砸在冰冷的地面上。

我站在旁边,心里堵得难受。

这种场面,我见过太多次了。白发人送黑发人,是这世间最残忍的酷刑。

就在这时,老师傅走了进来。

他没打伞,身上也湿了半边,手里还提着一个旧饭盒。

他看到我们,愣了一下,然后默默地走了过来。

他没有劝那个男人,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边,陪着他。

过了很久,那个男人才慢慢平静下来。

他转过头,看着老师傅,沙哑地说:“师傅,我女儿……她怕黑,也怕冷。”

老师傅点了点头,声音很轻,却很有力。

“你放心,我会让她走得暖和。”

男人走了之后,停尸间里就剩下我和老师傅。

老师傅走到女孩的冷柜前,像往常一样,低头看着。

他看了很久很久。

然后,他做了一个我完全没想到的动作。

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,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女孩的手里。

那是一个小小的,用红绳穿着的平安符,已经有些旧了,边角都起了毛。

他把女孩的手合上,轻轻地握了握。

“丫头,别怕,叔送你一程。”

我站在他身后,看着他的背影。

那一刻,我突然觉得,他的背,好像比平时更驼了。

那晚,老师傅没有回家。

雨下了一夜,电闪雷鸣。

我们俩就在值班室里,一人一瓶二锅头,就着一盘花生米。

酒是老师傅带来的。

他平时不喝酒,至少我没见他喝过。

那天他喝得很凶,一杯接一杯,也不说话,就是闷头喝。

我知道他有心事。

我给他把酒满上,试探着问:“师傅,您……是不是想起什么事了?”

他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,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着一点水光。

“小李,你说,人为什么要有来生?”

我愣住了。

这种哲学问题,我哪儿答得上来。

我只能说:“大概是……这辈子有太多遗憾了吧。”

“遗憾……”老师傅重复着这两个字,像是第一次听到一样。

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,辣得他龇牙咧嘴,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
“是啊,遗憾。”

他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,终于开了口。

“我也有个女儿。”
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
我知道,那个藏了很久很久的故事,就要浮出水面了。

老师傅的声音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,带着风声,也带着雨声。

“她叫丫丫,高兴的丫。”

“长得……就像今天下午那个女孩一样,白净,爱笑,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。”

“她也喜欢穿粉色的裙子,总是在我面前转圈,问我,爸爸,我好不好看?”

老师傅说着,自己就先笑了。

那笑容,比哭还难看。

“我那时候在外面跑运输,常年不回家。每次回家,她都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我。我走到哪儿,她跟到哪儿。”

“她最喜欢我给她买那种带哨子的糖,一边吃,一边吹,呜呜地响,吵得人脑仁疼。”

“她还喜欢画画,墙上,地上,我的衣服上,到处都是她画的歪歪扭扭的小人。”

老师D傅陷入了回忆里,他的脸上,泛起了一种温柔的光。

那是属于一个父亲的光。

“她十六岁那年,跟我说,爸爸,我想考美术学院。”

“我说,好,考,考上了爸爸供你。”

“我那时候就想着,得拼命挣钱,再苦再累都行,不能耽误了孩子的前程。”

“我接了个长途的活,去新疆,来回要一个多月。走之前,她抱着我,说,爸爸,你早点回来,等我考上大学,我画一幅最大最大的画送给你。”

“我说,好。”

说到这里,老师傅的声音突然哽住了。

他端起酒杯,又是一口闷了下去。

这一次,眼泪真的掉了下来。

一滴,两滴,落进酒杯里,溅起小小的涟漪。

“我没想到,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。”

我的心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,透不过气来。

“我在新疆的时候,家里来了电话,说丫丫出事了。”

“煤气中毒。”

“就她一个人在家,等我赶回去的时候,人……已经凉了。”

值班室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

只有窗外疯狂的雨声,和老师傅压抑着的,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咳嗽声。

“他们说,发现的时候,她还趴在画板上。画板上,是我的像。”

“她画得很好,比我本人好看多了。”

“警察说,她是想给我烧点热水洗脚,结果煤气泄漏了,她没注意……”

老师傅说不下去了。

他趴在桌子上,肩膀剧烈地耸动着。

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,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。

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。

任何语言,在这样的悲痛面前,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
我只能默默地给他倒酒,陪着他。

那一夜,我们喝光了两瓶二锅头。

老师傅说了很多很多,关于丫丫的事。

他说丫丫小时候怕打针,一看到穿白大褂的就哭。

他说丫丫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,吓得以为自己得了绝症。

他说丫丫偷偷暗恋隔壁班的男生,把人家的名字写满了整个日记本。

他说得那么细,仿佛那些事就发生在昨天。

他说,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,就是没能陪在女儿身边。

“她走的时候,我不在。”

“她一个人,该有多害怕,多冷啊。”

“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。等我到家,他们已经把她收拾干净了,穿得整整齐齐,就跟睡着了一样。”

“可我知道,那不一样。”

“我没能亲手帮她整理一下头发,没能帮她拉一拉衣角,没能……再抱抱她。”

“这份遗憾,就像一块石头,压在我心口,一压就是二十年。”

“压得我喘不过气来。”

他说完这些,就醉倒了。

我把他扶到床上,给他盖好被子。

看着他那张布满泪痕的脸,我终于明白了。

他不是在看那些逝去的女孩。

他是在看他的丫丫。

每一个年轻的生命,在他眼里,都成了他女儿的影子。

他为她们整理遗容,是在弥补当年没能为女儿做的遗憾。

他把自己的平安符送给那个患白血病的女孩,是希望自己的丫丫,在另一个世界,也能被温柔以待。

他那句“我会让她走得暖和”,不仅仅是对那个悲痛的父亲的承诺。

更是对他自己的承诺。

他要用自己的余生,去温暖每一个像他女儿一样,不幸早逝的灵魂。

原来,那不是什么规矩。

那是一个父亲,对女儿最深沉,也最绝望的爱。

那晚之后,我对老师傅,对这份工作,都有了全新的认识。

我不再觉得这里只是一个处理尸体的地方。

这里,是人生的最后一站。

我们是送行者。

我们的工作,不仅仅是操作冰冷的机器,更是要用我们尚存的温度,去温暖那些即将远行的人。

给他们最后的尊严,也给他们的家人,留下最后一点念想。

我开始跟着老师傅学习。

学着怎么用最轻柔的动作,为逝者整理仪容。

学着怎么用最平静的语气,去安慰那些悲痛欲-绝的家属。

学着怎么在看尽了生死之后,依然能对生命保持敬畏。

老师傅把他的手艺,毫无保留地教给了我。

他告诉我,给逝者化妆,不能化得太浓,要让他们看起来,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安详。

他告诉我,遇到身体有残缺的,要尽我们所能去修复,让他们走得完整。

他告诉我,家属情绪激动的时候,不要跟他们讲道理,给他们一个肩膀,或者一杯热水,比什么都强。

他还告诉我,每次开炉前,都要在心里默念一句:一路走好。

“我们是凡人,做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。”老师傅说,“但我们能做的,就是把这最后一程,给人家办得体体面面。这是积德。”

我把他的话,一句一句,都记在了心里。
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。

火葬场的炉子,每天都在燃烧。

送走了一个又一个,迎来了一个又一个。

有寿终正寝的老人,有不幸夭折的婴儿,有意外离世的青壮年。

每一次,当有年轻女孩的遗体被送来时,老师傅依然会雷打不动地走上前。

掀开白布,静静地看一会儿。

然后,伸出他那双粗糙的手,为她们整理最后的妆容。

而我,会静静地站在他身后,就像当年他站在那个悲伤的父亲身后一样。

我能感觉到,他每一次伸手,都是在穿越时空,去触摸那个他再也无法拥抱的女儿。

他的指尖,带着二十年的思念,和无尽的悔恨。

有一次,送来一个女孩,是在外出旅游时失足坠崖的。

遗体破损得很严重。

家属的要求是,希望能尽量修复,让孩子能体面地走。

这是一个极其困难的工作。

我们整整忙了一天一夜。

老师傅就像一个最专注的雕塑家,用他的手,一点一点,把那些破碎的,重新拼凑起来。

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布满血丝,腰也因为一直弯着而直不起来。

但我从未见他有过一丝一毫的不耐烦。

最后,当女孩的遗容被基本修复好,穿上干净的衣服时,我看到老师傅的眼圈,红了。

他对着女孩,轻轻地说了一句:“丫头,不怕了,回家了。”

那一刻,我感觉整个操作间,都充满了温暖的光。

那光,不来自头顶的灯,而来自一个老父亲的心。

后来,老师傅的身体越来越差。

他的背,越来越驼,咳嗽也越来越厉害。

我知道,他心里那块石头,压得他太久了。

终于有一天,他没能再从值班室的床上起来。

他走得很安详。

临走前,他把我叫到床边,从枕头下摸出一个东西,塞到我手里。

是那个他珍藏了很多年的,丫丫画的他的画像。

画纸已经泛黄,边角也卷了起来,但画上那个穿着工装,笑得一脸憨厚的男人,依然清晰可见。

“小李,以后……就交给你了。”

老师傅的声音,气若游丝。

我握着他的手,那双手,曾经那么有力,那么温暖,如今却只剩下皮包骨头,冰冷得像一块铁。

我哽咽着,说不出话来,只能用力地点头。

他看着我,笑了。

那是他留给我的,最后一个笑容。

安详,满足,像是一个远行的人,终于看到了家乡的炊烟。

老师傅的追悼会,来了很多人。

有他的同事,有他的亲戚,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人。

他们都是曾经受过他帮助的家属。

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,拉着我的手,说:“你师傅,是个好人啊。当年我儿子走的时候,就是他,亲手给我儿子换的衣服,擦的脸。他说,大娘,你别哭,孩子走得不痛苦。”

还有一个中年男人,拍着我的肩膀,说:“兄弟,你师傅的恩情,我记一辈子。我老婆走得早,他看我一个人拉扯孩子不容易,硬是没收我的钱。”

我听着他们的话,眼泪再也忍不住了。

我这才知道,老师傅这些年,默默地做了多少好事。

他就像这火葬场里的一束微光,不耀眼,却足以照亮那些被悲伤笼罩的角落。

老师傅火化那天,我亲自操作的。

我把他收拾得干干净净,穿上他最喜欢的那件蓝色工装。

我学着他当年的样子,用梳子把他的白发梳理整齐。

我看着他安详的面容,仿佛他只是睡着了。

在按下点火按钮的前一刻,我在心里,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。

“师傅,一路走好。”

“去见丫丫吧。”

“她一定,等您很久了。”

炉门关上的那一刻,我仿佛看到,一束光,从炉膛里升起,穿过高高的烟囱,飞向了遥远的天际。

老师傅走了,但他的“规矩”,留了下来。

现在,轮到我了。

每当有年轻的女孩被送来,我都会放下手里的活,走过去。

掀开白D布,静静地看一会儿。

我会帮她们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。

我会帮她们拉平衣服上褶皱的衣角。

我会帮她们擦去脸上的尘土和泪痕。

我的同事,那些更年轻的孩子们,会像当年的我一样,站在旁边,不解地看着我。

他们会问:“李哥,这是为什么?”

我不会直接回答他们。

我会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,比如一个下雨的夜晚,给他们倒上一杯酒,然后,把那个关于丫丫,关于一个老父亲的故事,讲给他们听。

我会告诉他们,我们每天面对的,不是冰冷的尸体,而是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。

他们曾爱过,也曾被爱过。

他们曾笑过,也曾哭过。

他们曾对这个世界,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和热爱。

我们的工作,就是守护他们最后的尊严。

用我们的手,为他们拂去尘世的最后一粒灰尘。

用我们的心,为他们点亮通往来世的最后一盏灯。

因为我们都不知道,在另一个世界,他们是否还会感到寒冷和害怕。

我们唯一能做的,就是让他们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,感受到最后一丝来自人间的温暖。

就像老师傅当年做的那样。

这份温暖,会穿过生死,穿过岁月,永远地,留在那些爱他们的人心里。

成为他们余生中,最宝贵的慰藉。

这,就是我们这行,最大的意义。

也是那个不成文的规矩,存在的意义。

这份工作,我一干又是十年。

十年,足以让一个青涩的年轻人,鬓角染上风霜。

也足以让一颗浮躁的心,沉淀得像深潭古井。

我送走了数不清的人,见证了数不清的离别。

我见过一夜白头的父母,见过哭到失语的伴侣,也见过懵懂无知,不知道死亡为何物的孩子,手里拿着糖,问爸爸妈妈为什么睡着了不理他。

每一次,我的心都会被狠狠地揪一下。

但我不能哭。

我是送行者,我要保持冷静,要成为那些被悲伤击垮的人的依靠。

我把老师傅教我的一切,都变成了自己的本能。

我甚至比他当年,做得更细致。

我会留意逝者生前的一些小习惯。

比如,有的老人喜欢在口袋里放一块手帕,我就会找一块干净的,叠得整整齐齐,放进他的口袋。

比如,有的女士喜欢戴耳环,我就会在家属的同意下,为她戴上她最喜欢的那一对。

这些,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但对于家属来说,这些细节,是他们能抓住的,关于逝去亲人最后的,鲜活的记忆。

我依然坚持着老师傅那个“规矩”。

每一个年轻的女孩,我都会亲自过目。

这个规矩,在我们单位,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。

新来的年轻人,不再需要我去解释。

他们会主动地,在我到来之前,就把一切准备好。

他们看我的眼神,也从最初的不解,变成了敬重。

我知道,这敬重,不是给我的。

是给老师傅的,是给那个叫丫丫的女孩的,是给所有那些过早凋零的生命的。

有一天,来了一个很特别的家属。

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有教养的老太太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,虽然面容悲戚,但依然保持着体面。

她来送她的孙女。

一个二十岁的女孩,得了抑郁症,自己结束了生命。

我按照惯例,走了过去。

当我掀开白布,看到女孩的脸时,我的心,像是被针扎了一下。

那是一张很美的脸,但太苍白了,也太瘦了。

她的手腕上,有一道很深的伤疤,已经被处理过了,但依然触目惊心。

我伸出手,想为她整理一下额前的刘海。

就在这时,那个老太太,突然开口了。

“师傅,能让我来吗?”

她的声音很轻,但很清晰。

我愣了一下,点了点头。

老太太从随身的包里,拿出了一把小小的,檀木梳子。

她走到孙女的身边,弯下腰,用那把梳子,一下一下,轻轻地为孙女梳理着长发。

她的动作,和我见过的老师傅一模一样。

专注,轻柔,充满了爱。

一边梳,她一边轻声地说着话,像是在和孙女聊天。

“囡囡啊,奶奶给你把头发梳好,要漂漂亮亮地走。”

“你不是最爱美了吗?小时候,奶奶就最喜欢给你梳辫子了。”

“你总说,奶奶的手最巧,梳的辫子最好看。”

“囡囡,你是不是怪奶奶?怪奶奶没早点发现你不开心?”

“是奶奶不好,奶奶总以为,你只是闹脾气,过几天就好了。”

“奶奶要是能早点带你去看医生,你是不是……就不会走了?”

老太太的声音,越来越哽咽。

眼泪,顺着她脸上的皱纹,一滴一滴,落在女孩的头发上。

“囡囡,你别怕。到了那边,要是有个叫丫丫的姐姐,你替奶奶告诉她,她爸爸很想她,想了她一辈子。”

听到“丫丫”这两个字,我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
我猛地抬起头,看着那个老太太。

她也正好看向我,泪眼婆娑。

“您……您是?”我的声音在发抖。

老太太对我露出了一个悲伤的微笑。

“我是丫丫的妈妈,也是你师傅的……爱人。”

我的大脑,一片空白。

我怎么也想不到,会在这里,以这种方式,见到老师傅的妻子,丫丫的妈妈。

原来,老师傅走后,她一直都关注着这里。

她知道,她的丈夫,用一种特殊的方式,延续着对女儿的爱。

她也知道,我继承了她丈夫的“规矩”。

“我孙女,也叫囡囡。”老太太继续说道,“她从小就听着她姑姑丫丫的故事长大。她也喜欢画画,她说,她要替姑姑,完成没有完成的梦想。”

“可是这孩子,心太重了。她总觉得,自己活得不够好,对不起所有人。”

“我今天来,不只是送我的孙女。”

老太太说着,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相框。

相框里,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孩,穿着粉色的连衣裙,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。

是丫丫。

“我也是来,接你师傅回家的。”

她把丫丫的相框,轻轻地放在了她孙女的胸口。

“你师傅这一辈子,心里太苦了。他总觉得,是他亏欠了丫丫。”

“其实,我们谁也不亏欠谁。只是缘分太浅。”

“现在,他可以放心了。有囡囡陪着丫丫,她们姑侄俩,在天上,也不会孤单了。”

老太太说完,对着我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
“师傅,谢谢你。谢谢你替他,守护了这么多孩子。”

我连忙扶住她。

那一刻,我泪流满面。

我终于明白,老师傅的爱,从来都不是单向的。

他的爱,被他的妻子,用另一种方式,理解着,支持着,也延续着。

他们一家人,虽然天人永隔,但他们的心,永远连在一起。

那天,我为那个叫囡囡的女孩,举行了最隆重的告别仪式。

当炉门缓缓关上的时候,我仿佛看到,两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孩,手牵着手,在漫天的光芒中,微笑着,向我挥手告别。

她们的身后,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。

是老师傅。

他也对我笑着,眼神里,是如释重负的欣慰。

从那以后,我的心,好像被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。

我不再只是单纯地模仿老师傅的做法。

我开始真正地,用心去感受每一个逝者,和他们家属的情感。

我开始明白,死亡,不是生命的终点。

只要爱还在,记忆还在,那些离开的人,就从未真正远去。

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,活在我们的心里。

而我们这些送行者,就是爱的见证者和传递者。

我们用我们的工作,告诉每一个悲伤的人:

你看,你的亲人,走得很安详,很体面。

他没有受苦。

所以,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。

带着他的爱,和你们共同的回忆,坚强地活下去。

直到有一天,你们在另一个世界,重逢。

这,或许就是我们这份工作,赋予我们的,最神圣的使命。

又过了几年,火葬场进行了改造,设备全都换成了新的。

自动化的流水线,取代了很多手T工操作。

工作变得轻松了,但也变得……更冷了。

人情味,好像被那些冰冷的机器,给稀释了。

很多年轻的同事,觉得我的那些“老规矩”,没有必要了。

他们说:“李哥,现在都是电脑操作,一键火化,搞那些形式主义干嘛?”

我没有跟他们争辩。

我只是默默地,继续做着我的事。

因为我知道,有些东西,是机器永远无法替代的。

比如,一双手的温度。

比如,一个眼神的安抚。

比如,一颗心的悲悯。

这天,又送来一个年轻的女孩。

大学生,登山时遇到的意外。

她的父母从外地赶来,哭得几乎晕厥过去。

女孩的遗体,因为在山里搁置了几天,状况不是很好。

年轻的同事们,有些面露难色。

我让他们都出去,自己一个人留在了整容室。

我花了整整六个小时,为那个女孩清洗,修复,化妆。

我把她被岩石划破的脸,修补得天衣无缝。

我把她因为脱水而干裂的嘴唇,涂上了淡淡的润唇膏。

我为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户外运动服,那是她父母特意带来的,说是她最喜欢的衣服。

最后,我看着她,就像看着一个睡着了的,爱冒险的女儿。

我轻轻地对她说:“丫头,玩累了,就好好休息吧。”

当我把女孩推出整容室的时候,她的父母,愣住了。

他们看着自己的女儿,仿佛她只是在一次长途旅行后,疲惫地睡着了。

她的脸上,没有痛苦,只有安详。

女孩的母亲,冲过来,紧紧地抱住了我。

她没有说谢谢。

她只是抱着我,放声大哭。

把这些天所有的恐惧,悲伤,和思念,都哭了出来。

我能感觉到,她的眼泪,浸湿了我的肩膀。

那眼泪,是滚烫的。

我知道,那一刻,她的心,得到了一丝慰藉。

这就够了。

我的工作,所有的意义,都在这一刻,得到了诠释。

后来,那些年轻的同事,再也没有质疑过我的“规矩”。

他们开始学着我的样子,在每一次工作前,都先静默一分钟。

他们开始学着,用更轻柔的动作,去对待每一具遗体。

他们开始学着,用更温暖的语言,去安慰每一位家属。

我知道,老师傅留下的那点“人心里的软乎气儿”,没有断。

它像一颗种子,在我这里生了根,发了芽,如今,又开出了新的花。

它会一直,一直地,传承下去。

直到有一天,我也会老去,也会躺在那张冰冷的床上,等待着我的送行者。

我希望,那时的他,也能为我理一理头发,拉一拉衣角。

然后,在心里对我说一句:

“老李,一路走好。”

我想,到那时,我一定会走得很安心。

因为我知道,这人间的最后一丝温暖,我曾努力地守护过。

也曾,拥有过。

我的故事,其实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情节。

它就像我们火葬场里那常年不熄的炉火,日复一日,燃烧着,平淡,却也执着。

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烧尸工。

我每天的工作,就是把一个生命的终点,处理得干净利落。

但我又觉得,我不仅仅是一个烧尸工。

我更像一个守门人。

守着生与死的边界。

我见过太多的人,哭着来到这扇门前,又在无尽的悲伤中,目送亲人穿门而去。

我见过最绝望的眼神,也听过最心碎的哭声。

这个世界上的悲欢离合,在这里,被浓缩到了极致。

有时候,夜深人静,我一个人坐在值班室里,会忍不住想,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?

我们拼尽全力地来到这个世界,哭着,笑着,爱着,恨着,奋斗着,挣扎着,最后,却都要化作一缕青烟,一捧白灰。

这一切,到底是为了什么?

我没有答案。

也许,根本就没有答案。

但老师傅的故事,给了我一个方向。

也许,生命的意义,不在于它的长度,而在于它的温度。

在于你是否曾用你的心,去温暖过另一颗心。

哪怕,只是一瞬间。

就像老师傅,他失去了他最爱的女儿,这是他生命中无法弥补的寒冬。

但他没有被这寒冬冻僵。

他选择,把自己化作一团微弱的火。

去温暖那些和他一样,在寒冬中跋涉的陌生人。

他送走的每一个年轻女孩,都像是他的一次次告别。

每一次告别,都是一次疗愈。

他在疗愈别人的同时,也在慢慢地,疗愈着自己那颗破碎的心。

这,或许就是一种救赎吧。

我常常会想起丫丫妈妈来的那天。

她走的时候,把那个丫丫的相框,留给了我。

她说:“你师傅总说,单位就是他的家。现在,就让丫丫陪着他吧。”

我把那个相框,摆在了值班室最显眼的位置。

每天上班,我都会看一眼。

照片里的丫丫,永远是十六岁的模样,笑得那么灿烂,仿佛拥有全世界的阳光。

我看着她,就像看着一个从未谋面,却无比亲近的妹妹。

我会跟她说说话。

“丫丫,今天又送走了一个老人,九十八岁,儿孙满堂,走得很安详。”

“丫丫,今天来了个小伙子,才三十岁,过劳死。你说,现在的人,为什么都活得这么累?”

“丫丫,你爸爸他……是个英雄。”

我知道,她听不见。

但这已经成了我的一个习惯。

这个习惯,让我在这个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地方,感觉到了一丝生气。

也让我时刻提醒自己,不要忘记,我为什么会选择坚守在这里。

我的工作,依然在继续。

那个关于年轻女孩的“规矩”,也依然在继续。

它就像一座灯塔,矗立在我工作的每一个日夜。

指引着我,不要在麻木和疲惫中,迷失方向。

要永远记得,对生命,保持敬畏。

对逝者,保持尊重。

对生者,保持悲悯。

这,就是一个送行者,应有的姿态。

也是一个普通人,对这个世界,所能付出的,最朴素的温柔。

写到这里,窗外,天已经快亮了。

远处的天边,泛起了一抹鱼肚白。

新的一天,又将开始。

我知道,今天,依然会有新的离别,在这里上演。

而我,会像往常一样,穿上我的蓝色工装,走进那个熟悉的操作间。

去迎接,去告别,去守护。

直到,我也成为那个,需要被送行的人。

但我已经,不再害怕了。

因为我知道,爱,是不会随着生命的终结而消失的。

它会化作天上的星星,化作拂过脸颊的微风,化作亲人梦里一个温暖的拥抱。

它会永远,永远地,存在于这个世界上。

就像老师傅对丫丫的爱。

就像丫丫妈妈对老师傅的爱。

就像我,对这份工作的爱。

这爱,足以抵御死亡的冰冷。

足以照亮,前行的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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