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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05-06 0
村口那棵老榆树下,午后总有三五老头围坐。今天我也懒洋洋地找了个位置,顺手摆出刚从罐子底下翻出来的象棋。
“老刘呢?最近没见他。”我随口问道,掏出皱巴巴的烟盒,抖了抖,还剩三根。
李大爷咳嗽两声,接过我递的烟,用打火机点了好几下才点着。火光映着他满是褶皱的脸,眼睛微眯,像是在思索该不该说。
“唉,卖房子了。”
“卖了?那住哪去了?”
“暂时住他妹妹家。那破房子,七十年代的,也就卖了四十多万。”
我停下摆棋子的手,抬头看了看老李,“怎么突然卖了?不是说等小孙子上学才考虑搬进城吗?”
几个老头面面相觑,最后还是王二爷开了口:“他闺女出事了,肾坏了,得换。”
老刘的闺女小兰在我们这个县城里算个人物。
当年全县高考状元,考上北京重点大学,毕业后留在大城市。嫁了个大学老师,日子过得顺风顺水,生了个儿子,今年都上小学四年级了。每年过年,小兰一家从北京回来,都是村里的焦点。
老刘平时不怎么说话,但提起闺女,那眼睛里的光比城里的霓虹灯还亮。他寄托了太多在这个女儿身上。
小兰妈早年得了类风湿,常年吃药,五年前突然病情加重,没熬过那个冬天。老刘就剩这一个闺女了。
“早知道就不让她捐那个什么,”李大爷说,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我愣了一下:“捐什么?”
“造血干细胞。那个不是骨髓吗?听说伤肾。”
王二爷立马反驳:“那不会的,我孙子学医,说那个不伤身体。”
李大爷不服气:“那她肾怎么就坏了?是不是年纪轻轻的。”
我打断了这没意义的争论: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
去年冬天,小兰总觉得疲惫,以为是工作太累。后来发现脸和脚踝浮肿,这才去医院检查。
诊断出来是”慢性肾功能衰竭尿毒症期”。
医生说需要换肾。
这消息炸得老刘懵了好几天。寻亲配型,家里人都不合适。等供体又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。
小兰丈夫林教授主张先保守治疗,但老刘坚持要尽快换肾。两人为此没少争执。
“那种人,整天就知道研究他的破书,对小兰的病一点都不上心。”村里人这样评价林教授。
其实也不全是。林教授确实是个书生气十足的人,讲话慢条斯理,做事深思熟虑。但在老刘眼中,这份冷静简直近乎冷漠。
去年国庆,老刘去北京看望小兰,发现她瘦了一大圈,脸色蜡黄。晚上,林教授翻书到半夜,老刘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,睡不着,起来上厕所,发现林教授在卫生间偷偷抹眼泪。
老刘没声张,但心里的结稍微解开了一点。
三月底,老刘突然急匆匆跑到村委会,说要办房产证。
村里人这才知道,他要卖房子给闺女做手术。那是他和老伴起早贪黑攒了一辈子钱盖的房子,三间正房两间偏房,水泥地面,红砖墙,在村里也算体面。
我问老刘:“闺女女婿不是都有工作吗?手术费他们出不起?”
老刘语气平淡:“林教授家条件不差,但钱都攒着给儿子留学用。我闺女不让他动那笔钱。”
“那你卖房子…”
“我就这么个闺女,给她花钱天经地义。”老刘说着,用袖子擦了擦眼角。
有人提议众筹,老刘摆摆手拒绝了:“不用麻烦大家,我自己能解决。”
就这样,老刘的房子很快卖了出去。他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,带着那台旧电视机,搬去了村东头他妹妹家。
五月,北京医院终于安排了手术。老刘提前一周赶去,住在医院附近的小旅馆里。
小旅馆的床单洗得发白,但总有股挥不去的烟味。老刘每天往返医院和旅馆,脸上笑呵呵的,说小兰手术后可以住他妹妹家养病,村里空气好。
手术定在周三上午。
周二晚上,林教授突然来到老刘住的旅馆。
“爸,有个事想跟您商量。”林教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,“这是我找关系联系的另一家医院,可以试试新的治疗方案。”
老刘瞪大了眼睛:“都马上手术了,你还整这些?”
“就是因为明天要手术,所以…”林教授顿了顿,继续说,“我查过很多资料,咨询了国外的专家,小兰的情况可能不一定非要换肾。这家医院有个新项目,可以试试保守治疗,效果也许更好。”
老刘一把抓过那份文件,随手扔在床上:“不换肾能好?大夫都说了要换!你是大夫还是人家是大夫?”
“医学一直在进步,有些观点也在更新…”
老刘打断他:“你就是舍不得钱!我卖房子的钱你不用操心,小兰的命比什么都重要!”
林教授张了张嘴,最终什么也没说,默默拿起那份文件离开了。
老刘气得一晚没睡好,天蒙蒙亮就起来去了医院。
那天医院格外忙碌。走廊里的长椅坐满了等待的家属,有人低声啜泣,有人焦虑地来回踱步。
小兰被推进手术室前,握着老刘的手说:“爸,别担心,我会好起来的。”
老刘鼻子一酸,转过身去擦眼泪。
林教授站在一旁,欲言又止。一个医生走过来叫他,两人走到走廊拐角处低声交谈。
老刘远远看见林教授递给医生一个牛皮纸袋。
“那是什么?”老刘警觉地问。
林教授回来,脸色有些不自然:“没什么,一些小兰的检查资料。”
手术室的门关上了,红灯亮起。老刘和林教授坐在长椅上等待。
一个小时过去了,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,主刀医生走了出来。
“手术取消了。”医生摘下口罩说。
老刘一下子站起来:“怎么回事?出什么问题了?”
“您跟我来一下。”医生示意老刘和林教授跟他进办公室。
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。医生办公桌上的便签纸被风掀起一角,又落下。
“刚才我们对患者做了一次更详细的评估,发现她的病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好一些。”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告,“这是最新的检查结果,显示患者的肾功能有所恢复,不必急于进行移植手术。”
老刘拿过报告,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专业术语他一个字也看不懂:“这是什么意思?不用换肾了?”
“是的,可以先采用保守治疗,观察一段时间。”医生看了林教授一眼,继续说,“如果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和定期用药,患者完全可能恢复正常生活。”
老刘转向林教授:“这是怎么回事?昨天你给我看的那个…”
林教授点点头:“就是我昨天给你看的那家医院的治疗方案。”
老刘一时语塞,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。高兴的是闺女不用受那刀之苦,生气的是…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生气。
小兰被推出手术室,得知不用手术,松了口气,但看到老刘阴沉的脸色,又有些担心。
回到病房,老刘站在走廊上,点了根烟,一个护士走过来提醒他这里不能吸烟。他只好掐灭,走到医院外面的花坛边。
林教授跟了出来。
“爸,对不起,我应该早点告诉您的。”林教授递给老刘一瓶矿泉水,“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联系专家,查阅资料。小兰这种情况,在国际上已经有了新的治疗理念,未必要急着换肾。”
老刘没接水,只是看着远处的车流发呆:“那我卖房子的钱…”
“房子的事,等小兰好了,我们再商量。您放心,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。”
老刘摇摇头:“不用了,那是我给闺女的。我这辈子就这么个闺女,钱花在她身上,我心甘情愿。”
两人沉默了一会儿,老刘突然问:“你为什么不早说?”
林教授苦笑:“我说了,您信吗?您一直觉得我小气,舍不得为小兰花钱。”
老刘张了张嘴,无言以对。
“爸,我知道您对我有意见。我是书生气,说话做事慢,看着不够着急,好像不够关心小兰。但我真的很爱她,也一直在努力找最好的办法帮她。”
夕阳的余晖照在林教授的眼镜上,反射出金色的光。
老刘看了看林教授,第一次注意到他眼角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。这个看起来总是斯文淡定的男人,为了小兰,比他表现出来的更用心。
“谢谢你。”老刘轻声说。
林教授愣了一下,然后笑了:“应该的。”
回病房的路上,老刘看到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,突然想起小兰小时候最爱喝的橙汁。他掏出皱巴巴的钱包,里面是卖房后剩下的现金。
他买了一瓶橙汁,回到病房,递给小兰:“喝点吧,从小你就喜欢这个。”
小兰接过饮料,眼里闪着泪光:“爸,对不起,让您卖了房子。”
老刘摆摆手:“房子算什么,人好才是真的好。”
“等我好了,我和林教授一定帮您再买一个更好的房子。”
老刘笑了:“不用了,妹妹家住着也挺好。院子大,能种菜,比我那破房子强多了。”
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,只有输液器滴答的声音。
小兰的手机响了,是儿子打来的视频电话,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家。小兰笑着说快了快了,让他好好写作业。
老刘看着闺女脸上重新有了血色,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。
林教授走进来,手上拿着几份资料:“我联系好了,下周一去另一家医院做进一步检查,确定后续治疗方案。”
“那得多少钱?”老刘下意识地问。
林教授看了他一眼,笑了:“爸,这事您不用操心。”
老刘也笑了:“那我就不管了,你们的事你们做主。”
回村后,老刘又回到了榆树下的棋桌旁。
“听说你闺女不用手术了?”李大爷问。
老刘点点头:“嗯,有新办法,不用换肾了。”
“那你房子卖了…”
“卖就卖了,钱还在,等小兰好了再说。”老刘满不在乎地说,拿起一颗棋子,“该谁走?”
我看着老刘,总觉得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。
过了几天,老刘的妹妹来找我,说老刘要我帮忙写个东西。
“写啥?”
“他想学用手机,发那个…朋友圈?说想看看闺女发的照片。”
我笑了:“这老头,与时俱进啊。行,明天我去教他。”
第二天,我带着笔记本去了老刘妹妹家。
老刘正在院子里侍弄一盆君子兰,那是小兰上小学时送他的父亲节礼物,一直养到现在。
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,在老刘满是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他抬头看见我,笑了:“来了?等我把这盆花收拾好。”
院子角落里,放着他从老房子搬来的那台旧电视。电视上贴着一张纸条,写着”周日下午四点,小兰视频”。
老刘小心翼翼地修剪着植物上的枯叶,手法意外地熟练。
“你闺女情况怎么样了?”我问。
“好多了,医生说再观察几个月,可能完全恢复。”老刘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,“女婿说要买房子让我去北京住,我可不去,这不是添乱吗?”
我笑着摇头:“你就是嘴硬。”
老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:“其实吧,女婿人不错,就是太书生气。以前我以为他不够爱小兰,现在才知道,人各有各的爱法。”
他站起身,从裤兜里掏出一部崭新的智能手机:“这是女婿给我买的,说可以视频,我这老眼睛看不清这些东西,你教教我怎么用。”
我接过手机,发现屏幕上已经设置好了几个大图标:电话、微信、视频、天气。
老刘补充道:“对了,你教我发那个朋友圈,我想发张照片给小兰看。”
“发什么照片?”
老刘指了指阳台上那盆开得正艳的君子兰:“就它。小兰种的,这么多年,第一次开这么好。”
六月的风吹过村口的老榆树,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。
老刘每天都要擦一遍那部新手机,生怕弄坏了。他学会了点开微信,看小兰发的照片和视频。
有一天,他突然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:君子兰盛开的花朵,旁边放着一本医学期刊,那是林教授寄来的,封面上有小兰丈夫参与研究的论文。
照片下面,老刘艰难地打出几个字:“闺女的花,女婿的书,都是好东西。”
没有人知道这个朴实的老人花了多久才学会打这行字,也没有人知道他试了多少次才发出这张照片。
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眼角的笑纹,比君子兰的花还要灿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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