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月9日,中国商务部宣布加强稀土相关物项和技术的出口管制后,美国总统特朗普很快在公开场合作出回应,表示或许美国应该“停止大量进口中国产品”。那么,中...
2025-10-11 0
除夕夜,我拉着行李箱走的时候,身后的鞭炮声还没停。
那扇门里,有我妈,有我弟,还有一桌子我亲手做的、已经凉透的年夜饭。
我的铺盖卷不大,几件换洗的衣裳,加上灶上那把跟了我二十年的老菜刀,用旧毛巾裹了三层,沉甸甸的,像我此刻的心。
街上空荡荡的,只有融雪的水滴顺着屋檐往下砸,吧嗒,吧嗒,砸在地上,也砸在我心里。我没回头,我知道,这个年,我没有家了。
第1章 一桌凉透的年夜饭
事情是从年夜饭的桌上开始的。
或者说,是从我天不亮就去菜市场挑那条活蹦乱跳的鲈鱼时,就已经埋下了引子。那鱼,是我爸在世时最爱的一道菜,清蒸,葱油一浇,鲜味儿能窜进人骨头缝里。
我叫李卫东,今年四十二。从十六岁跟着我爸在后厨掂勺,这家“李记家常菜”的灶台,我已经守了二十六年。我爸走得早,临走前抓着我的手,没说别的,就一句:“卫东,守好咱家的灶,饿不着和你弟。”
我守住了。
从一条街上只有我们一家小饭馆,到后来周围开满了火锅店、烧烤摊,李记的招牌一直亮着。靠的不是别的,就是我爸传下来的手艺,还有我不敢有半分懈怠的良心。
今年的年夜饭,我格外用心。四喜丸子要手工剁肉,肥瘦三七开,摔打上劲;熏鱼要提前腌制,小火慢炸,再浸到秘制酱汁里;全家福的汤底,得用老母鸡和筒子骨吊上六个钟头。
我从早上六点忙到下午五点,整整十一个小时,就没直起过腰。我妹李兰带着孩子过来,一进门就嚷嚷:“哥,真香啊!咱家这年味儿,全在你这口锅里了。”
我笑了笑,把最后一道“全家福”端上桌,腾腾的热气模糊了我的眼。
妈坐在主位上,看着一桌子菜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我弟卫军挨着她坐,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,嘴里跟抹了蜜似的:“妈,您尝尝我买这海参,进口的,对您身体好。”
妈这才露出点笑模样:“还是卫军懂事。”
那盘海参,是我发的,也是我烧的。卫军只是动动嘴皮子,付了钱。
一家人围坐着,电视里放着春晚,吵吵闹嚷的。可我们这张桌子上的气氛,却有点说不出的怪。
酒过三巡,妈清了清嗓子,把筷子放下了。
屋里顿时安静下来。
我知道,正题来了。每年年夜饭,妈都要说几句“家训”,总结过去,展望未来。
“今年呢,家里情况都挺好。”妈的目光扫过我们兄妹三人,“卫军在单位升了副科,李兰家的孩子学习也上进。卫东……嗯,饭馆的生意也还行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这个“还行”,说得轻飘飘的。
卫军接话了,他放下酒杯,一脸严肃:“妈,哥是辛苦。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,还守着个小饭馆,烟熏火燎的,能有什么大出息?我跟您说,我有个朋友,人家搞餐饮连锁,加盟一家就几十万,那才叫事业。”
我没做声,只是默默地把面前的酒喝干了。我这弟弟,嘴皮子利索,心思也活泛,就是眼高手低。前几年非要学人炒股,把家底赔进去一小半,还是我从饭馆的流水里一点点给他补上的。这事儿,妈知道,但她从不提。
妈点点头,像是很赞同卫军的话。她看着我,眼神里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怜悯,她说:“卫东啊,你也不小了,天天守着个灶台,一身油烟味,连个对象都找不到。我和你弟商量了,想让你也过点轻省日子。”
我的心,开始往下沉。
“这家饭馆,以后就交给卫军来管。”妈的声音不大,但每个字都像锤子,砸在我心上,“他年轻,有想法,能把饭馆做大做强。你呢,也别在后厨熬着了。城西那套老房子,你爸留下的,就给你了。那房子虽然旧了点,但租出去一个月也有一千多块钱。你再找个清闲点的工作,下半辈子就安稳了。”
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,连电视里的歌声都仿佛远去了。
李兰想说什么,张了张嘴,被她老公在桌子底下拽了一下,又闭上了。
我看着我妈,她的脸在灯光下显得那么陌生。城西那套老房子?那是我爸妈结婚时的老屋,早就破得不成样子,阴暗潮湿,连个正经的窗户都没有。饭馆呢?这栋两层的小楼,带前后院,是我爸一砖一瓦盖起来的,也是我二十多年心血所在的地方。地段好,光这门面就值不少钱。
她把饭馆给了卫军,却用一套没人要的老破屋来打发我。
“妈,”我的嗓子干得厉害,“这饭馆,是爸留下的……”
“正因为是你爸留下的,才要发扬光光大!”卫军立刻打断我,声调都高了八度,“哥,你那套老思想该改改了。现在讲究的是资本运作,是品牌效应!你懂吗?你就会炒那几个菜,能有什么前途?”
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,突然觉得很可笑。
我问妈:“这也是您的意思?”
妈避开我的眼神,端起茶杯喝了一口,说:“卫我这是为你好。你弟说的对,你不能一辈子当个厨子。”
“厨子?”我重复着这两个字,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又闷又痛。我爸就是厨子,他靠着一把勺,养活了我们一大家子,供卫军读完了大学。到了我妈嘴里,怎么就成了这么上不了台面的营生?
“卫东,你怎么跟说话呢?”卫军拍着桌子站起来,“妈做的决定,都是为了这个家好!你不领情就算了,还甩脸子给谁看?”
我没看他,我只看着我妈。我希望她能看我一眼,哪怕只有一眼。
但她没有。她只是低着头,摆弄着自己的衣角,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精美的花纹。
那一刻,我全明白了。在她心里,我这个大儿子,这个守着灶台、一身油烟味的厨子,终究是比不上她那个会说漂亮话、在单位当着“副科”的小儿子。我的辛苦,我的付出,在她眼里,不过是理所当然。
我站起身,没再多说一个字。
一桌子的菜,还冒着热气。那条我精心做的清蒸鲈鱼,鱼眼还亮晶晶地看着天花板,仿佛在嘲笑我的痴傻。
我回到自己的房间,那是一个挨着后厨的小隔间,夏天热冬天冷。我打开衣柜,里面只有几件穿得发白的厨师服和几件便装。我的东西,少得可怜。
我把衣服一件件叠好,放进行李箱。然后,我走到后厨,从墙上摘下那把切肉刀。刀柄被我摩挲得油光发亮,像一块温润的玉。我爸当年把这把刀交给我的时候说:“卫东,刀就是厨子的手,也是厨子的心。心正,刀才正,菜味儿才正。”
我用一块干净的旧毛巾,把刀身一层一层地包起来,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。
外面,春晚的倒计时已经开始。十,九,八……
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,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……三,二,一!过年好!”
窗外,烟花“嘭”地一声炸开,绚烂的光照亮了半个夜空。紧接着,是密集的鞭炮声,噼里啪啦,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掀翻。
我拉着箱子,走出了我的房间,走过了那间坐着我家人的客厅。
他们都在看电视,没人看我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又“咔哒”一声关上。
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脸上。我把羽绒服的领子立起来,拖着箱子,一步一步地,走进了那个喧闹又孤单的除夕夜。
身后那桌年夜饭,应该已经凉透了吧。
第2章 老灶台上的烟火气
离开家的头几天,我是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凑合的。
白天,我就坐在靠窗的位置,看着街上人来人往。到了晚上,店里人少了,我就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。饿了,就买个最便宜的汉堡。
手机早就关机了。我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,尤其是李兰。我知道她会担心,会劝我,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。我的心,像被掏空了一块,需要时间,让它自己慢慢长好。
除夕夜的场景,像电影一样,在我脑子里一遍遍地放。我妈躲闪的眼神,我弟趾高气扬的嘴脸,还有那一桌子,我用了十二分心意做出来的菜。
我不是贪图那个饭馆。说句实在话,守着那个灶台二十多年,我比谁都累。每天凌晨四点就要去批发市场进货,晚上十点送走最后一桌客人才算完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几乎没有休息日。手上,胳膊上,全是油点子烫的疤,旧的盖着新的。
我只是寒心。
我寒心的是,在妈的眼里,我二十多年的付出,竟然比不上卫军几句花言巧语。我守着我爸的传承,守着这个家的根,到头来,却成了一个“没出息的厨子”。
夜深人静的时候,我会想起我爸。
我爸是个不爱说话的男人,但他手上的功夫,十里八乡都挑不出第二个。他常说,做菜如做人,来不得半点虚假。盐多一分则咸,少一分则淡,火候更是要用心去感受。
我小时候淘气,不爱念书,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,在后厨里打转。他也不骂我,就由着我。看着他把一块普通的豆腐,雕成一朵盛开的菊花;看着他手腕一抖,锅里的菜就翻了个漂亮的跟头,我觉得比什么都有意思。
十六岁那年,我正式跟他学徒。
头一年,他不让我碰锅,就让我洗菜、切菜。光一个“切”,就练了整整一年。土豆丝要切得粗细均匀,下到水里能散开,穿过针孔;肉片要薄如蝉翼,隔着光能透亮。我的手上,不知道被刀划了多少口子。冬天,伤口泡在冷水里,又疼又痒。
我好几次都想放弃,是我爸按住了我。他没讲什么大道理,只是默默地给我上药,然后把他的手伸到我面前。那是一双布满老茧和刀疤的手,指关节粗大变形,但特别稳。
他说:“卫东,手上的茧,是吃饭的本钱。心里的茧,是做人的底气。”
后来我才明白,他教我的不只是刀工,更是耐心和专注。
学会了基本功,他才开始教我炒菜。每一道菜的火候,每一种调料的配比,他都让我亲口尝,亲手试。李记的招牌菜“干煸肥肠”,光是处理肥肠,就有十几道工序,去腥、增香,每一步都不能错。我爸说,这道菜,考验的不是技术,是良心。你糊弄它,它就糊弄客人的嘴。
我爸去世那年,我才二十出头。饭馆的生意一落千丈,老客人都说,味道不对了。
那段时间,我整宿整宿地不睡觉,就在厨房里待着。我一遍遍地回忆我爸做菜时的每一个细节,一遍遍地尝试。失败了,倒掉,重来。那口大铁锅,被我烧得通红,又被冷水浇得“刺啦”作响。
终于有一天,当我把一盘“干煸肥肠”端上桌时,一位吃了十几年的老主顾,尝了一口,眼圈红了。他说:“就是这个味儿,你爸回来了。”
那一刻,我在后厨,哭得像个孩子。
从那天起,“李记家常菜”才算真正活了过来。
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这个饭馆上。卫军上大学的学费、生活费,家里的大小开销,都是从我这一勺一勺炒出来的菜里挣的。
卫军毕业后,眼高手低,换了好几个工作都不满意。妈心疼他,总说他在外面不容易。每次他回家,妈都让我做他最爱吃的红烧肉。看着他吃得满嘴流油,妈就笑得合不拢嘴。
而我呢?我永远是那个待在后厨,一身油烟味的大儿子。饭桌上,他们聊单位的趣事,聊新出的电影,我都插不上嘴。我的世界里,只有柴米油盐,锅碗瓢盆。
我以为,我安安分分地守着这个家,尽好我的本分,总能换来一点认可。
可我错了。
在快餐店待的第三天,我把手机开了机。几十个未接来电,大部分是李兰的,还有几个是饭馆的老主顾。妈和卫军,一个电话都没有。
我给李兰回了个电话。
电话一接通,她就哭了:“哥,你跑哪儿去了?急死我了!”
“我没事。”我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哥,你别跟妈置气,她就是老糊涂了。卫军那张嘴,死的都能说成活的,妈被他灌了迷魂汤了。”李兰在那头替我打抱不平。
“我知道。”
“那你快回来吧!饭馆不能没有你啊!这两天,卫军自己掌勺,来的客人都说菜不是那个味儿了,走了好几桌。”
我心里一阵苦笑。卫军?他连葱和蒜都分不清,还掌勺?
“我不回去了,李兰。”我平静地说,“那个家,那口灶,都留给他吧。我累了。”
“哥!”
“你别劝我了。帮我跟妈说一声,就说我出去闯闯。让她别担心。”
挂了电话,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心里那块被掏空的地方,虽然还疼,但好像没那么堵了。
我爸说,心里的茧,是做人的底气。
二十多年的烟熏火燎,我的心,也该长出厚厚的茧了。
我起身,走出快餐店。口袋里,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一点积蓄,不多,但足够我重新开始。
这个城市这么大,总有一口锅,是属于我李卫东的。
第3章 新老板和旧菜谱
我租了个地方。
在城南一个老旧的居民区,一楼,带个小院子。房租便宜,就是环境差了点。但我看中的是那个小院子,还有那个虽然破旧但还能用的厨房。
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,就是把那把老菜刀拿出来,仔细地磨了一遍。听着刀刃和磨刀石摩擦的“唰唰”声,我纷乱的心,才算真正静了下来。
接下来的日子,我过得很规律。每天早上去逛附近的菜市场,但不买什么,就只是看。看看今天的菜新不新鲜,什么菜当季,什么鱼最肥。这已经成了我的一种本能。
有时候,我会买点小菜,回来自己琢磨。没有了我爸留下的那个秘制酱料的方子,很多菜的味道就差了那么一点。我就凭着记忆里的味道,一点一点地试。酱油用哪种,香料放几味,比例是多少,全靠舌头去尝。
这个过程很慢,也很孤独,但我却乐在其中。这像是一场我和我爸,隔着时空的对话。
大概半个月后,李兰找来了。
她一进我这个小院,眼圈就红了:“哥,你怎么住这种地方?”
“挺好的,安静。”我给她倒了杯水。
她没喝,从包里拿出一个布包,递给我:“这是妈让我给你的。”
我打开一看,是一本发黄的、油迹斑斑的笔记本。
是菜谱。
是我爸亲手写的菜谱。上面不仅有每一道菜的用料和步骤,还有他在旁边写下的各种心得。比如,“此步火要猛,方能锁住肉汁”,“加少许白糖,可提鲜”……
这是李记的命根子。
我爸当年把这本菜谱交给我妈保管,说这是传家宝。
我看着这本菜谱,心里五味杂陈。
“饭馆……怎么样了?”我终究还是没忍住,问了一句。
李兰叹了口气:“别提了。一塌糊涂。”
原来,我走之后,卫军真的当起了“李总”。他雄心勃勃,要把饭馆改成时尚餐厅。先把原来朴素的木桌椅全换成了不锈钢的,墙上刷得花里胡哨,还装了几个闪烁的霓虹灯,搞得像个KTV。
后厨,他请了个据说是“大酒店”出来的厨师。那厨师嫌我家的灶台老旧,非要换成全新的电磁炉。卫军二话不说,就把我爸当年亲手砌的老灶台给砸了。
“妈当时拦了,没拦住。”李兰说,“卫军说,老灶台不卫生,是落后的象征。”
我捏着菜谱的手,指节都发白了。那灶台,是我爸的心血,也是我的战场。卫军说砸就砸了。
“菜呢?换了厨师,菜的味道总该行吧?”
“行什么呀!”李兰一脸的鄙夷,“菜单倒是换得挺洋气,什么‘法式焗蜗牛’,‘黑椒牛排’。可咱们这片的街坊邻居,谁吃那个啊?大家来李记,就是冲着咱爸那几道家常菜来的。结果呢,新厨师做的‘干煸肥肠’,又腥又硬;‘四喜丸子’,吃着跟面疙瘩似的。老主顾来了一次,就再也不来了。”
“半个月,饭馆的流水连原来的十分之一都不到。请的那个大厨,嫌生意不好,工资发不出来,前天也撂挑子走人了。”
我能想象出那个场景。一个没有了灵魂的饭馆,只剩下华而不实的外壳,客人怎么会买账?
“卫军现在天天跟妈吵架,说妈不该把菜谱给你,说那是商业机密。妈被他气得犯了心脏病,昨天刚从医院回来。”李兰说着,眼泪就下来了,“哥,你回去吧。妈知道错了。她说,那饭馆本来就该是你的。”
我沉默了。
回去?回到那个被砸了老灶台,变得面目全非的“家”?
我看着手里的旧菜谱,上面仿佛还留着我爸的体温。我爸一辈子,最看重的就是“正宗”两个字。味道要正宗,做人也要正宗。
卫军把饭馆改成那个样子,已经把根给刨了。
“李兰,你先回去吧。让妈好好休息。”我把菜谱收好,“这事,让我再想想。”
李兰走了。
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很久,直到月亮升起来。
我想起我爸教我做的第一道菜,是“青椒炒肉丝”。最简单,也最考验基本功。肉丝要切得匀,火候要掌握得好,出锅要快,才能保证肉嫩椒脆。
我爸说,做菜,最忌讳的就是“花架子”。菜好不好吃,客人的嘴最知道。
卫...他不懂。他不懂,李记的招牌,不是那栋房子,不是那个营业执照,而是二十多年来,沉淀在老灶台上的烟火气,是街坊邻居口口相传的好味道。
他把这些都给毁了。
现在,他撑不下去了,妈也后悔了,就想让我回去收拾这个烂摊子?
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:凭什么?
另一个声音却在叹息:那毕竟是咱爸一辈子的心血。
两个声音在打架,搅得我心烦意乱。
我走进厨房,生火,热锅,倒油。从冰箱里拿出最简单的食材:一个鸡蛋,一碗剩米饭。
油热了,打入鸡蛋,快速划散。米饭下锅,用勺子压散,让每一粒米都均匀地沾上蛋液和油。颠勺,让米饭在锅里跳跃。加盐,撒上葱花。
一盘最普通的蛋炒饭,金黄喷香。
我吃了一口,味道,是对的。
那一刻,我心里突然就清明了。
有手艺,有这本菜谱,我在哪儿,李记就在哪儿。
至于那个被卫军糟蹋得不成样子的饭馆……
就让他自己去尝尝,亲手种下的苦果,是什么滋味吧。
第4章 墙角的坛子
我没有回去。
我用手头剩下的一点钱,把小院简单收拾了一下。买了几张结实的木桌,几条长凳,就摆在院子里。厨房也添置了些必要的家当。
我没打算开什么大饭店,就想做点小生意,糊口饭吃。
做什么呢?我想了很久。大菜工序复杂,我一个人忙不过来。最后,我把目光落在了院子墙角,那几个我爸当年留下来的、半人高的旧坛子。
我爸的泡菜,是一绝。酸、甜、辣、脆,味道刚刚好,特别开胃。以前在饭馆,每桌客人来,我们都会先送一小碟泡菜。很多客人吃完饭,还要专门打包一份带走。
我决定,就从这泡菜开始。
我跑遍了城里的菜市场,挑选最新鲜的萝卜、豇豆、嫩姜、辣椒。清洗,晾晒,入坛。盐、糖、白酒、香料的比例,我爸的菜谱上记得清清楚楚。但我知道,光靠方子是不够的。泡菜的灵魂,在于那坛老卤。
幸好,我当初离开家时,留了个心眼。我用一个小瓶子,偷偷装了一点老卤出来。虽然不多,但足够做引子了。
封坛,等待。
等待的日子里,我开始琢磨另一门手艺——做面。
我爸是北方人,对面食有种执念。他常说,一碗好面,汤是骨,面是肉,浇头是魂。
我决定做牛肉面。汤头,我用牛骨和十几种香料,小火慢熬十几个小时,直到汤色醇厚,香气四溢。牛肉,我选最好的牛腱子肉,用我爸传下的法子卤制,软烂入味。面,我坚持自己手擀,这样才够筋道。
半个月后,泡菜坛子开了。
一股酸爽的香气扑面而来,我夹起一根豇豆,放进嘴里,“嘎嘣”一声,脆!味道,正!
我的小院,没有招牌,就叫“卫东小厨”。
我没做任何宣传,就在院门口用粉笔写了块小黑板:秘制泡菜,手擀牛肉面。
第一天,一个客人都没有。
第二天,也是。
到了第三天中午,一个送快递的小哥,满头大汗地路过,看到了我的小黑板。他犹豫了一下,走了进来。
“老板,来碗牛肉面。”
“好嘞!”
我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面,牛肉铺得看不见面条,又给他上了一小碟我新开的泡菜。
小哥埋头就吃,呼噜呼噜的,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。
“老板,你这面,地道!”他抹了抹嘴,又指着那碟泡菜,“这泡菜,卖不卖?我带点回去给我媳妇尝尝。”
那天,我做了第一笔生意。二十块钱。
虽然不多,但我心里,比在李记一天挣几千块钱还踏实。
那个快递小哥,成了我的第一个回头客。他还带来了他的同事。一传十,十传百,来我这小院吃面的人,渐渐多了起来。
都是附近的街坊邻居,体力活干得多,就喜欢我这面量大、肉多、汤浓,吃得实在。
我的泡菜,更是成了抢手货。很多人吃完面,都要称上一两斤带走。我那几个老坛子,很快就不够用了。我又去旧货市场淘了几个回来。
小院里,每天都热热闹闹的。虽然忙,但我心里敞亮。每一碗面,每一碟泡菜,都是我亲手做的,干干净净,本本分分。客人们吃得满意,那一声“好吃”,比什么都强。
我不再去想李记的那些烦心事。我好像回到了十六岁刚学徒的时候,心里只有一口锅,一件事:把菜做好。
这天下午,店里不忙了,我正在院子里收拾。门口,来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。
是王叔。
王叔是我们家的老邻居,也是李记几十年的老主顾。他是个退休的木匠,为人耿直,嘴也刁。我爸在世时,两人最喜欢凑在一起,一个喝酒,一个品菜。
“卫东?”王叔看着我,有点不敢认。
“王叔,您怎么来了?”我赶紧迎上去。
“我听人说,这儿有家面馆的泡菜,味道特别正,就想来尝尝。没想到,是你小子开的。”王叔打量着我的小院,点了点头,“嗯,虽然简陋了点,但干净,利索。”
我请他坐下,给他下了一碗面,切了一盘最好的泡菜。
王叔吃得很慢,很仔细。吃完,他放下筷子,看着我,眼神很复杂。
“卫东,你这手艺,没丢。”他说。
我笑了笑,没说话。
“李记……我去过一次。”王叔摇了摇头,“不成了。魂,已经散了。”
他告诉我,卫军把饭馆折腾得乌烟瘴气,欠了一屁股债。供货商天天上门要账,连服务员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。
“,也老了好几岁。天天坐在门口发呆。”王叔叹了口气,“你弟那个人,心比天高,命比纸薄。他不是做生意的料。”
“王叔,不说这些了。”我给他续上茶,“您尝尝我这茶。”
王叔看了我一眼,没再继续说下去。他知道我的脾气。
他走的时候,什么也没说,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那个下午,阳光很好,暖洋洋地照在院子里。墙角那几个坛子,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。
我突然觉得,我现在的生活,就像这坛子里的泡菜。虽然被压在黑暗里,经过了时间的腌制和发酵,但只要一开坛,就能散发出最醇厚、最独特的味道。
这味道,是属于我李卫东自己的。
第5章 没有回头客的馆子
王叔走了以后,我的心乱了好几天。
他说,我妈老了好几岁,天天坐在门口发呆。这句话,像一根小刺,扎在我心里,不深,但总隐隐作痛。
可我能怎么办呢?回去吗?
我只要一闭上眼,就能想起除夕夜她那躲闪的眼神。那眼神告诉我,在她心里,我和卫军,终究是不一样的。
我只能把这些烦心事,都揉进面团里,一遍遍地摔打,拉扯。
我的小生意,越来越好。
“卫东小厨”在附近一带,渐渐有了名气。很多人不是冲着牛肉面来的,而是专门为了我的泡菜。我干脆加了个新业务,用玻璃罐封装好,贴上我自己写的标签,当成品卖。没想到,比卖面还挣钱。
有一天,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男人,开着一辆好车,找到了我的小院。
他尝了我的泡菜,眼睛一亮。他说他是市里一家高档连锁超市的采购经理,想和我谈合作,让我的泡菜进他们的超市。
我当时就愣住了。
我这小作坊式的生产,怎么能进大超市?
那位经理却说:“李师傅,我们看中的,就是您这纯手工、无添加的好味道。现在市场上,缺的就是这种东西。包装、质检这些,我们都可以帮您解决。您只要保证,味道不变。”
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。
但我犹豫了。
一旦开始批量生产,我就要扩大规模,就要雇人。我还能保证每一坛泡菜,都像现在这样,是我亲手调味、亲手封坛的吗?味道,还能保持得住吗?
我爸说过,做菜,最怕的就是心大了,手上的活儿就毛了。
我谢绝了那位经理。我说,我得想想。
他也没逼我,留了张名片,说随时等我电话。
这件事,让我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。我不能一辈子守着这个小院,只卖牛肉面和泡菜。我得有自己的事业。但这个事业,根基必须是我爸传下来的手艺和良心。
就在我为自己的前途规划时,李记那边,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。
这些消息,都是李兰断断续续告诉我的。
自从那个“大厨”走了以后,卫军自己又撑了几天。他从网上找了些菜谱,依葫芦画瓢。结果做出来的东西,狗都不吃。饭馆彻底没了生意,连水电费都交不起了。
卫军开始借钱。先是找亲戚朋友,后来干脆借了网贷。他总觉得,只要有资金,就能盘活这个饭馆。他想学人家搞直播,请网红来探店,可钱花出去了,一点水花都没有。
窟窿越来越大。
最后,催债的人直接找到了家里。红色的油漆,泼满了“李记家常菜”的招牌。
那天,妈的心脏病又犯了,直接送进了抢救室。
李兰给我打电话的时候,哭得话都说不清楚。
我赶到医院,妈还在抢救。卫军蹲在走廊的角落里,抱着头,像一只斗败的公鸡,再也没有了当初分家时的意气风发。
看到我,他站起来,嘴唇哆嗦着,想说什么,又没说出来。脸上,是羞愧,是懊恼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怨恨。
我知道,他可能还在怨我。怨我当初为什么不把菜谱留下,怨我为什么不回来帮他。
我没理他,径直走到抢救室门口。
几个小时后,医生出来了,说人抢救过来了,但情况很不好,需要静养,不能再受刺激。
我隔着玻璃窗,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妈。她戴着氧气面罩,脸色苍白如纸,头发好像一下子全白了。
我的心,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了。
不管她怎么对我,她终究是我妈。
我找到卫军,这是我离开家后,第一次正眼看他。
“欠了多少钱?”我问。
他低着头,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数字。
那个数字,让我倒吸一口凉气。几乎是饭馆那栋房子的一半价值。
“房子……已经被他抵押给贷款公司了。”李兰在一旁小声补充道。
我闭上眼,感到一阵天旋地转。
我爸一辈子的心血,我守了二十多年的家,就这么被他几个月给败光了。
“哥,你帮帮我!”卫...终于崩溃了,他抓住我的胳膊,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,“我知道错了!我不该不听你的话,不该砸了灶台……哥,你不能见死不救啊!那房子要是没了,妈可怎么办啊!”
我看着他,心里没有愤怒,只有一种深深的悲哀。
他直到现在,想的还是房子,还是他自己。他从来没有真正明白,他毁掉的,到底是什么。
他毁掉的,是一家人的念想,是几代人的传承,是一种叫做“本分”的东西。
“钱的事,我会想办法。”我挣开他的手,声音冷得像冰,“但李记,跟你再也没有关系了。”
第6章 一碗面的情分
妈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,才脱离危险,转到普通病房。
她清醒后,看到我守在床边,浑浊的眼睛里,流出了眼泪。她想说话,但喉咙里插着管子,只能发出“嗬嗬”的声音。
我给她擦了擦眼泪,说:“妈,您安心养病,什么都别想。”
医药费,卫军欠下的债,像两座大山一样压过来。我把我这几年开面馆攒下的钱全部拿了出来,又把我那个小院的泡菜生意,打包转给了那个超市经理。
我跟他签了合同,不是卖断,而是技术入股。我把泡菜的方子给他,负责技术指导和品控,每年拿分红。他一次性给了我一笔不菲的转让费,解了我的燃眉之急。
钱凑够了,先把卫军欠下的高利贷还清,保住了那栋房子。
做完这一切,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抽空了。
卫军像是变了个人,整天沉默寡言。他想来医院帮忙,被我赶走了。我让他回饭馆,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清理干净。
一天中午,李兰给我送饭来。她看着我熬得通红的眼睛,心疼地说:“哥,你不能这么硬撑着,身体会垮的。”
“我没事。”
“卫军……他昨天来找我了。”李兰犹豫了一下,还是说了,“他想出去打工,他说没脸再待在家里了。”
我没说话。
“哥,我知道你恨他。可他毕竟是咱弟。他也是想把生意做好,就是……就是没那个本事。”
“这不是本事的事。”我打断她,“这是做人的事。他要是踏踏实实地干,就算把饭馆开倒闭了,我也不会说他半个字。可他呢?投机取巧,好高骛远,把爸留下的好东西,全都当成垃圾一样扔掉。他心里,根本没有对那份手艺的敬畏。”
李兰不说话了。
那天晚上,我一个人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很久。
我突然很想吃一碗面。
一碗简简单单,只有葱油和酱油的阳春面。我爸以前常给我做。他说,越是简单的东西,越能看出一个厨子的功底。
我跟李兰换了班,回到了那个久违的“家”。
饭馆里,已经被卫军收拾干净了。那些不锈钢桌椅和霓虹灯都不见了,露出了原来的样子,只是空荡荡的,没有一丝烟火气。
后厨里,那口被砸掉的老灶台的位置,空出了一大块。我走过去,用手摸了摸那片水泥地,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的余温。
我用那个崭新的电磁炉,给自己烧了锅水。
没有手擀面,就用挂面代替。
没有猪油,就用色拉油。
葱花切好,酱油倒上。
面煮好了,捞进碗里,浇上热油,“刺啦”一声,香气冒了出来。
我端着面,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堂里,慢慢地吃。
味道,不对。
面没有筋骨,汤没有灵魂。
我吃着吃着,眼泪就掉了下来。
我不是在哭这个被毁掉的饭馆,我是在哭我自己。我守了二十多年,我以为我守住的是一个家,到头来,却发现,这个家里,只有我一个人把那份传承当回事。
门,被轻轻推开了。
是卫呈。他手里提着一个工具箱,身上沾满了灰尘。
他看到我,愣住了。
“哥……”
我没理他,继续吃我的面。
他在我对面坐下,低着头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
“哥,对不起。”他声音很小,“我把爸的灶台给砸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想把它重新砌起来。我问了王叔,他说他可以教我。”
我抬起头,看着他。他的眼睛里,没有了以前的浮躁和精明,只剩下疲惫和茫然。
“你砌它干什么?”我问,“你又不会用。”
“我……我可以学。”他抬起头,看着我,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,“哥,你教我吧。从洗菜,切菜开始。就像当年爸教你一样。”
我看着他,久久没有说话。
窗外,夜色已经深了。
我把碗里最后一口面吃完,站起身,走进后厨。
我从墙角的一个旧柜子里,翻出了一件东西,扔在他面前。
那是一件洗得发白的厨师围裙。是我十六岁那年,我爸给我的。
“明天早上四点,跟我去市场。”
我说完,没再看他,转身走了出去。
身后,我听到了一声压抑的、像是解脱了的哭声。
第77章 账本里的父爱
妈出院那天,我去接的她。
她瘦了很多,走路需要人扶着。我把她安顿在楼上的房间里,那是她和我爸住了大半辈子的屋子。
她拉着我的手,不肯放。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:“卫东……我对不起你……对不起你爸……”
我拍了拍她的手背:“妈,都过去了。您好好养身体。”
她摇着头,眼泪又下来了。
从那天起,我搬回了家。饭馆暂时没有开张,家里很安静。我每天的任务,就是照顾妈,给她做点清淡又有营养的吃食。
卫军,则成了我的学徒。
我让他做什么,他就做什么,没有半句怨言。
让他洗一天菜,他的手泡得发白起皱;让他切一天土豆丝,他的手指头被划了好几道口子。他都咬着牙挺着。
晚上,我看到他偷偷在后厨,用萝卜练刀工。那专注的样子,让我有些恍惚。
或许,他是真的想改变了。
一天下午,我扶着妈在院子里晒太阳。她精神好了一些,能说几句完整的话了。
“卫东,妈糊涂啊……”她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,喃喃自语,“我总觉得,卫军是大学生,有文化,比你这个只会掂勺的强。我怕你爸留下的这点家业,在你手里,就只是个小饭馆,发不了大财……”
我静静地听着,没有插话。
“我做梦都梦见你爸,他骂我,说我偏心,说我把家里的根给弄丢了……”她说着,又开始掉眼泪。
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。我知道,这件事,成了她心里一个过不去的坎。
过了几天,妈让我把她床头的一个旧木箱子搬出来。
她说,那是爸留下的。
箱子上了锁,钥匙早就找不到了。我找了把锤子,把锁撬开。
里面,都是一些我爸的旧物。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,一个用了几十年的烟斗,还有几本发黄的相册。
在箱子底,我发现了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。
打开一层层的布,里面,是一个铁皮盒子。
盒子里,放着一本很厚的账本。
不是饭馆的流水账,而是我爸自己记的“家庭账本”。
我翻开第一页,时间,是我出生的那一年。上面记着:
“今日,卫东降生,重七斤二两。家中添丁,喜。购红糖一斤,鸡蛋二十个,计五元三角。”
我一页一页地往下翻。
“卫东三岁,贪玩,从炕上摔下,磕破头。医药费,二十元。心疼。”
“卫东十六岁,不喜读书,随我学厨。今日切伤手,不哭。是条汉子。赏红烧肉一碗。”
“卫东二十岁,可独当一面。‘干煸肥肠’一菜,有我七分火候。青出于蓝。喜。”
“卫军考上大学,家中设宴。卫东一人操持一整桌。辛苦我儿。席上,亲戚皆夸卫军有出息。无人知卫东之功。我知。”
“今日,与妻商议,饭馆日后交予卫东。此子,性憨厚,不善言辞,然心正,手稳。李记之魂,在他。城西老屋,留予卫军。望其日后,有安身立命之所,勿好高骛远。”
账本的最后几页,字迹已经有些潦草,是我爸生病后写的。
“病重,恐不久于人世。唯一不放心者,卫东也。他为这个家,付出良多,至今未成家。我走后,望他母亲、弟弟,能善待于他。”
“卫东,父嘱:守好心,做好菜,做好人。”
我拿着账本,手抖得厉害。眼泪,一滴一滴地,砸在发黄的纸页上,晕开了一片墨迹。
原来,我爸什么都知道。他知道我的辛苦,知道我的委屈,他早就为我铺好了路。只是,这份深沉的父爱,被我妈的偏心,藏在了箱底,蒙上了灰尘。
我把账本,拿给了我妈。
她戴着老花镜,一页一页地看,看着看着,就泣不成声。
她抱着那个账本,哭得像个孩子。
“老头子啊……是我对不起你……我对不起卫东啊……”
那天下午,她哭了好久,仿佛要把这半辈子的糊涂和悔恨,都哭出来。
晚上,卫军练完刀工,我把账本也给他看了。
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,蹲在地上,抱着头,肩膀一耸一耸的,哭得悄无声息。
我知道,从这一刻起,这个家,才算是真正有了重新开始的可能。
那本账本,像一面镜子,照出了我爸深沉的爱,也照出了我们每个人的狭隘和无知。
它让我们明白,一个家的根,不在于钱多钱少,不在于谁更有“出息”,而在于家人之间的那份理解、体谅和无法割舍的情义。
第8章 炉火再旺
半个月后,在王叔的帮助下,后厨那口老灶台,重新砌了起来。
还是原来的位置,还是原来的样子。
卫军亲手烧了第一把火。看着跳动的火苗,他眼睛里有光。
饭馆,没有重新开张。
我把“李记家常菜”的招牌摘了下来,仔细擦干净,收了起来。
我对妈和卫军说,李记的手艺不能丢,但饭馆,不能再这么开了。时代变了,光守着老一套,不行。
卫军问我:“哥,那我们干什么?”
我说:“先把基本功练好。”
接下来的半年,我哪儿也没去,就在家里,手把手地教卫军。
从最基础的刀工、火候,到每一道菜的精髓。我把我爸教我的,我这二十多年自己琢磨的,毫无保留地,全都教给了他。
他学得很苦,也很用心。手上的茧,一天比一天厚。眼神,也一天比一天沉稳。
我妈的身体,渐渐好了起来。她不再管我们的事,每天就是种种花,散散步,或者坐在院子里,看我们兄弟俩在后厨忙活。她的脸上,有了久违的、安详的笑容。
半年后,卫军已经能像模像样地做出几道李记的招牌菜了。虽然离我还差得远,但味道,已经有了七八分。
有一天,之前那个超市的采购经理又找到了我。
他说,我的泡菜,现在是他们超市的明星产品,供不应求。他想和我谈下一步的合作,开发更多的产品,比如酱料、卤味,做成一个品牌。
这一次,我没有拒绝。
但我提了一个条件:生产基地,必须建在我们这里。我要亲自监控每一道工序。
经理欣然同意。
我们的新事业,就这么开始了。
我们把原来的饭馆,改造成了一个产品研发和体验中心。一楼,保留了厨房和几张桌子,但不做散客生意,只用来招待合作伙伴和研发新菜品。二楼,改成了办公室和实验室。
我负责产品研发,卫军负责生产管理。他虽然做菜的天赋不如我,但他是大学毕业,学东西快,管起生产线来,井井有条。
李兰也辞掉了原来的工作,过来帮忙,负责财务和销售。
我们一家人,第一次,真正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,心往一处想,劲往一处使。
我们的品牌,就叫“李家灶台”。
主打的,就是我爸一直强调的“家的味道”。
从泡菜开始,我们陆续推出了秘制卤牛肉、八宝辣酱、风味豆豉……每一样产品,都坚持用最好的原料,最传统的工艺,不加任何乱七八糟的添加剂。
市场反响,出乎意料的好。
很多人都说,吃我们的东西,能吃出小时候的味道。
一年后,“李家灶台”成了小有名气的本土品牌。我们有了自己的工厂,有了几十个工人。
那天,是爸的忌日。
我们兄妹三个,带着妈,去给爸扫墓。
我亲手做了几道爸生前最爱吃的菜,摆在他墓前。
妈摸着墓碑上爸的照片,轻声说:“老头子,你看到了吗?卫东和卫军,现在好着呢。咱家的灶台,火,比以前烧得还旺。”
卫军在我身边,低声说:“哥,谢谢你。”
我拍了拍他的肩膀,说:“谢咱爸吧。是他留下的手艺和做人的道理,才让咱们有今天。”
我们一家人,在爸的墓前,站了很久。
山上的风,吹过松林,发出沙沙的响声。阳光透过树叶,斑驳地洒在我们身上。
我回头,看了一眼身边的家人。
妈安详,卫军沉稳,李兰干练。
我突然觉得,除夕夜那个拉着行李箱,在寒风中独行的李卫东,已经离我很远了。
家,有时候会伤人。但只要根还在,情还在,它就永远是那个可以让你回去的地方。
炉火再旺,旺的不仅仅是事业,更是人心的温度。
我想,这大概就是我爸,最想看到的样子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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