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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10-30 0
下班前十分钟,群里突然热闹起来。
头像一刷一刷,都是“走起”、“老地方”、“今天必须整点虾”。
我没被@,也没被单独发消息。
我盯着屏幕两秒,笑了一下,关了电脑。
桌面上的马克杯没洗,我想了想,还是把它冲干净,嘴里哼了两句不成调的歌。
电梯里除了我还有一个外包小伙,他背着黑色大包,腮帮子鼓鼓的,像在咬口香糖。
他看了我一眼,点了下头,又低头看手机,我也点了下头,谁都没说话。
楼下的保安跟我打招呼:“小张,走啦?”
我说走啦。
保安笑,露出两颗偏黄的门牙,说:“今儿外面风大。”
我抬头看了一眼天,乌压压的,像一层脏玻璃。
我把手机关了机,塞进包里,心里想,今晚就当我隐身了。
地铁里挤成一锅饺子,我被挤到门口,手撑着扶杆,脑子里像有人拿扫帚扫,来来回回。
有人推我,我说没事。
耳边全是嗡嗡的说话声,谁谁家小孩上了什么辅导班,谁谁做了鼻子,谁谁打了卡。
我想起下午开会,刘海说晚上“庆功”顺便聊聊下一步,笑得跟谁都熟。
我坐在靠窗的座位,一路看黑玻璃里的自己,两个眼袋,像挂了两条小鱼。
出了站口,我拐到小区旁边的小卖部,买了一袋切片面包和一盒牛奶,老板娘把零钱塞我手里,说:“明天涨价哈。”
我说行。
回到家,我把窗开了一条缝,风灌进来,吹得帘子一抖一抖。
鞋丢在门口,我趿着拖鞋,把牛奶放进冰箱,又拿出来,喝了一口,冰牙,凉到脑子里。
我看了看桌上的盆栽,叶子边缘有点发黄,我手指挠了挠泥,太干了。
我去烧了一锅水,顺便丢了两根挂面进去,没等水开透,我就把葱切了撒进去,炒了个鸡蛋,懒得摆盘,直接端着锅吃。
吃着吃着,我想起小云发过来的一张图,是上次聚餐的合照,我站在边上,脸被灯打得有点油亮。
我突然不想想这些,我把碗搁到水槽里,水龙头开到最大,让水冲得啪啪响。
洗完盘子,我擦了擦手,越擦越干,指节稍微发白。
我拿出手机,又放回去,手机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包里,像一条睡着的鱼。
我躺到沙发上,有点困,眼睛闭上,脑子里又出现电梯里那个外包小伙的脸,跟某个我们部门的同事有点像,都是那种没睡好又强撑着精神的表情。
我不喜欢想别人,但脑子就是会自己跑。
我对自己说,关机了就关机,别去看,别去酸。
我睡着了。
夜里被窗帘拍醒一次,我迷糊地起来,把窗关紧,一股潮气扑在脸上。
我摸黑走回去,脚趾头踢到桌角,疼得我骂了一句,声音在房间里空落落地打了个圈。
第二天早上我起得比平时早一点。
手机还是关着机,我伸手拿起来,想了想,又放下了。
我洗了脸,水冷,皮肤被拉紧,像贴了一个薄膜。
我穿了一件有点旧的灰色衬衫,袖口有一小块咖啡渍,怎么洗都洗不掉,我用手指蹭了两下,算了。
出了门,我下意识摸了摸包,手机平平的,心里一下安定。
地铁里全是打哈欠的人,靠椅背的小姑娘头一点一点,像栽秧。
到了公司楼下,我刚扫完健康码,安保就从门里蹿出来,眼睛跟弹簧一样,问:“你们公司昨天是不是出事了?”
我愣了一下:“什么事?”
他嘿的一声:“你快上去,刚才看你们的老板脸都变了。”
我的心像被人轻轻捏了一下,捏了一下就松开。
我进电梯,电梯里没有人,我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,什么都没有,空空的。
电梯门一开,走廊像是被人刚刚吵过,空气里有那种热气,语音残留在墙上。
我们的办公室门敞着,有人站在门口,手里夹着烟,没点着,嘴上叼着,像咬着一支筷子。
他看到我,冲我哟了一声:“你可总算来了。”
我说怎么了?
他把烟取下来,往空中画了一个圈:“炸了。”
我站在门口,脚一步没迈进去,心口稍微发紧。
里头一片乱,坐在中间工位的老王站起来,拍桌子,声音像霰弹枪:“谁的电脑?”
我不出声,因为我不确定该问谁。
小云一脸惨白,死死抓着自己的包,像抓着救生圈。
刘海站在靠窗的位置,手在背后来回,脸上那种笑没了,换了一脸铁皮。
HR Mandy在旁边,嘴一张一合,尽在说“流程”、“合规”、“报警”。
我在工位上坐下,椅子轮子滑了一下,发出吱的一声,所有人的目光像水一样流过来又退回去。
我打开电脑,屏幕亮起,蓝色背景干净得像没沾过灰。
我没敢开任何聊天软件,先打开了邮件,里面全是红色的叹号,像一堆小炸弹。
第一封就是刘海半夜发的:“谁能联系到小张,立刻,立刻。”
下一封是财务:“消费记录异常,请联系。”
再下一封是客户:“你们的数据文件为何异常?”
我身体微微往后靠了一点,椅背发出轻微的咔吱声。
我把电脑盖上又打开,手指悬在键盘上,真正的那个感觉来了——胃底有一团凉气往上爬。
刘海咚咚走过来,问:“你手机为什么关机?”
我抬头看他:“我昨天下班就关机了。”
他眼白里有一些红血丝,声音压着:“昨晚上临时出了事,联系不到你。”
“我不在群里。”我笑了一下,不太好看的那种笑。
他装作没听见,吸了口气:“小庄的电脑在店里丢了。”
小庄是我们组的,数据分析,平时话不多,眼镜片总有一层雾。
我下意识问:“去哪儿了?”
刘海说:“昨晚聚餐,他带着电脑,饭店里放椅子上,出来就没了。”
我脑子里打了一个白光,眼睛后面像有两根电线碰了一下。
我说:“他为什么带电脑去聚餐?”
刘海一皱眉:“别问为什么,现在关键是电脑里有客户数据。”
我小声说:“未加密。”
他盯了我一眼,表情像是在咳嗽前的那一秒:“你别在这个时候讽刺。”
我闭上嘴,点了点头。
Mandy在旁边补刀:“已经报警了,饭店也联系了,监控调取中。”
小云小声说:“那个店没有全覆盖,门口那一块缺一段。”
老王啪一下拍桌:“你们怎么还在说店,现在客户已经发怒了,合约那边压着我们。”
我的桌面震了一下,居然是小云给我发消息:“昨晚真的,只是……你别误会。”
我没回。
我吸了一口气,脑子开始往现实上粘,我问刘海:“现在需要我做什么?”
刘海看着我,说:“写对外声明,联系客户,先稳住。”
我点头:“好。”
他看了看我,又说:“还有,去饭店看看,和警察沟通一下。”
我说:“我去。”
他说:“再说一遍,你昨天手机关机,我们不能再这样。”
我微微笑:“你们昨天没叫我。”
他呼了一口气,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慌,或者是尴尬,我看不清。
我拿起包,走到门口,小云突然站起来: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我看了她一眼,她脸色还是白,嘴角像被风吹得干裂。
我点了点头。
我们下楼,电梯里她没说话,手抱着包,手指从上面的布料上过,一遍一遍,像安抚小动物。
出了楼,她总算开口:“我们昨天没叫你,是……有人说你不喜欢去,怕你不舒服。”
我笑了一下:“我不舒服是一个人不舒服,不是跟你们不舒服。”
她愣了一下,嘴张了张,又把话咽了回去。
路边一辆外卖车从我们旁边飞过去,风把我衬衫掀了一下。
饭店在大道旁边的一条小巷里,门口挂着红灯笼,白天看着有点窘。
老板见我们进来,忙放下手里的碗,嘴里说:“又来了又来了。”
他带我们到昨晚订的包厢,里面有一股酒味,麻将味,汗味,混起来像一个热腾腾的锅盖。
老板说:“你们昨天疯狂,菜都没吃完。”
小云问:“监控呢?”
老板把监控拿出来,电视屏幕上雪花转了一会儿,跳到昨晚八点多的画面。
画面里看到他们推门进来,小庄靠近镜头的时候,脸上那种谨慎像突然被灯照到,尴尬了一下。
他确实把电脑放在椅子上,旁边堆着两件外套,那个椅子靠门,来来往往。
我看着那一段,心里哀了一下,那一声像从胃里冒出来。
老板快进,画面里有时候突然跳,九点半的时候,镜头卡了一下,我们不知道,卡的时候也可能发生了很多。
十点四十五,有一个穿黑色帽衫的人往里探了头,手里拿着外卖袋,看起来像送错房间,往里看了一眼,又缩回去。
再往后,他们起身离开,椅子上的电脑不在了,画面像忽然变轻,谁都没注意。
我呼了一口气,问:“这个黑帽衫的人,能看清吗?”
老板摇头:“看不清,摄像头不好。”
我又问:“门口的摄像头呢?”
他把门口摄像头调出来,画面更差,扭来扭去,像鱼眼镜头,一堆人影。
我们正看着,警察来了,两个人,穿着蓝制服,脚下的鞋子擦得干净。
他们问了流程,问了昨晚谁买单,问了谁坐在哪里,问了有没有其他人进包厢。
刘海打来了个电话,我接起,声音不自觉压低:“我们已经看到监控了。”
他那头说:“客户那边喊要见我们,尽快。”
我说:“我先把警察这边看完。”
他嗯了一声,又说:“我知道你心里憋着气,先把事情搞完。”
我没说话,挂了。
警察记录的时候,小云忽然问老板:“昨晚我们买单的发票呢?”
老板眨了眨眼:“在收银台。”
我们去收银台,收银台旁边摆着两个塑料小熊,嘴里含着吸管状的小玩意儿,插着卡片。
发票夹里有十几张,我们拿出昨晚那张,一看金额,眼睛一凉。
金额不大,正常。
但是消费明细里有两瓶昂贵的酒,昨晚桌上明明没看到,或者我们没看到。
警察看了一眼,说:“这个先放着。”
我们出来的时候,正好碰到小庄,他脸色黄白,眼睛发红,像熬夜一周的人。
他看见我,愣了一下,嘴角想笑,没笑出来。
我问:“你怎么来了?”
他喉结动了一下:“警察让我来认一下。”
我点了点头,没问他昨天怎么把电脑带来的,那是戳心的话。
他低声说:“对不起。”
我说:“我们先搞事情。”
小庄眼里有水,他抬头看了看天,蓝得很假。
从饭店出来,我把手机打开了,消息一股脑涌来,像有人开了水龙头。
刘海,财务,客户,那群里还有昨天晒虾的照片,一片红红的,色泽油亮,看着很热闹。
我没有点开那张照片。
我们去了客户那边,客户是一个做教育的公司,前台小姑娘上午妆没补好,眉毛像画一半。
她交接我们到会议室,会议室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,手指很长,敲桌子的声音很清脆。
他开门见山:“我们的数据怎么会在你们同事的电脑里,还是未加密?”
我说:“我们有内部规范,这次是流程失误。”
他说了一句“流程失误”,嘴角轻轻勾了一下:“那是你们的事。”
我说:“我们已经报警,正在找电脑,同时会对数据进行快速应对。”
他冷冷地看我:“有没有泄露?”
我说:“目前没有发现。”
他说:“目前?你这是在赌。”
我沉了一秒,手掌心出了汗:“我们会承担责任。”
他笑了笑,笑得没有笑意:“你们昨晚还聚餐呢。”
我喉咙有点干:“那是庆功。”
他点了点头,手指敲桌子,节奏加快:“你知道我们上面连夜开会吗?”
我说:“理解。”
他眼睛一直盯着我,看得我背后发凉。
沉默了七八秒,他突然说:“你们要出一份书面说明,今天中午前。”
我说:“我回去就写。”
他又说了一句:“还有,你们内部人手安排,别把一个人当枪使。”
我抬头看他,他眼里短暂一闪过一层寒。
我们从客户那边出来,小云在电梯里低声说:“他知道我们昨晚聚餐。”
我看着电梯门上的不锈钢,自己的脸碎在上面,像拼图。
我说:“整栋楼都知道。”
我们回到公司,办公室的人更密了,像气泡到了沸点。
老王拿着电话,声音比刚才更像霰弹枪:“耗子尾汁,别让媒体知道,我们会严肃处理。”
Mandy在打字,指尖像皮筋,啪的响。
刘海招手让我过去,我站在他旁边,他说:“你刚才看到了客户。”
我说:“看到了。”
他说:“你写说明。”
我说:“我写。”
他看我一眼,眼神里有一层说不清的东西,既像求,又像防,我读不太出来。
他低声说:“我们要找那台电脑,必须。”
我点头。
我打开电脑,开始写说明,脑子像被拉起一条线,回到我要用词的那一套。
我用最简洁的词,用最少的形容词,写了一遍,删掉两个“非常”,把“绝对”换成“全力”。
我写到最后,停了一下,写了一句:“我们将进行内部追责,完善制度。”
写完,我给刘海看,他说:“好,你发。”
我发出去了,同时给客户抄送。
发出去那一秒,我脑子空了,像把锅里的汤倒干。
小云走过来,手里拿了两瓶水,她给我一瓶:“喝。”
我接过去,扭开,没喝,盯着那水一点一点往瓶口凝。
她闷闷说:“昨晚我真的以为你不想去。”
我笑了一下:“算了。”
她撑了一下桌边,不说话了。
中午前,我们收到客户回信,两个字:“收到。”
Mandy过来说:“警察那边有线索,有人把包垃圾堆里捡到,但是电脑不在。”
我眉头一皱:“包被翻过。”
她点头:“是。”
我说:“电脑单独拿走了。”
刘海拿着手机,脸色更灰:“这事开始不好玩了。”
我说:“我们要准备最坏的。”
他沉了一下,点头:“你说需要我做什么。”
我说:“通知所有对接客户,我们在进行排查,防止被动。”
他嗯了一声。
下午的时候,事情突然有了一个拐点。
有人在本地论坛发了一个帖子,标题是“捡到一个公司笔记本,请联系”。
帖子里只有两张糊图,一张是笔记本背面,一张是桌面一角,背景上有我们公司背景图,右下角的图标让我心里嘎的一声。
发帖人留了一个微信。
我把这个消息给刘海看,他眼睛里立刻有了光:“加。”
我加那个微信,对方很久没通过,我焦躁地敲桌子,手指敲的是一个慢节奏,像走路。
大概过了十分钟,他通过了,发来两个字:“买卖。”
我盯着屏幕,视线有点跳:“我们是失主。”
他回:“失主我知道,但我捡到了。”
我说:“你应该交还。”
他发来三个笑脸,笑脸嘻嘻哈哈,像猴子:“你们不是大公司嘛,买回来不亏。”
我心里气往上升,像烟,我就着标准流程回:“报警了。”
他回:“那你们慢慢报警,我这个电脑没锁,我都能看。”
我指尖一凉,背冒汗,我问:“你看了什么?”
他回:“一堆表,名字啊,电话啊,挺有意思。”
我呼了一口:“我们愿意买回,多少钱。”
他发来一个数字,我看了那数字,心里苦笑,日常新闻里数字就是那样。
我把消息给刘海看,他咬牙:“不要谈高,谈低。”
我说:“他已经要价。”
刘海说:“要快。”
我回那个捡到的人,开始谈价,谈了五分钟,他不动,我变软:“我们真的急,请帮忙。”
他沉了一会儿,发了一个地址,偏远的一个旧小区,楼号和门牌。
我说:“我们派人过去取。”
他摆了句:“现金。”
我说:“现金。”
刘海叫了老王,老王说:“我去。”
我说:“我去。”
刘海看我:“你跟老王一起。”
我和老王下楼,老王边走边骂:“狗东西。”
我没回他,我盯着导航,看着那小区的路越走越窄。
到那边,小区门口清洁阿姨往外拖垃圾袋,袋子里有两个榴莲皮,黄的像两条鱼肚。
我和老王进楼,楼里昏暗,墙上有手印,黑黑的。
我们敲门,里面有人走到门边,玻璃后面闪了一下。
门开了,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,头发油,脸上起痘,眼角还算干净。
老王直接说:“电脑。”
小子把手背在身后,晃了一下,笑:“你们大公司态度也太直接了。”
老王厌:“少废话。”
我把钱放在手里,夹着,用我的方式说:“谢谢你捡到。”
他眼睛像光在水上走了一步:“我不喜欢警察。”
我说:“我们也不喜欢麻烦。”
他把电脑拿出来,银色的,边上有几个磕痕。
我把电脑接过,打开看,幸运,系统没退出,但需要密码。
老王说:“我们拿走了。”
小子看我们的钱,伸手掂了一下,说:“这钱不够我不干。”
我说:“够。”
老王瞪他,他耸耸肩,像一只不大的鸟。
我们拿着电脑走,楼道里一直有人看我们,楼上有一个老太太探着头,眼睛亮亮的。
出门后,太阳一晒,我手心立刻出汗。
老王叫了一声:“快走。”
我们回到车上,我把电脑护在腿上,像抱着一个热水袋。
到了公司,我把电脑连上,输入密码,小庄给的,进去了,桌面上有一堆文件夹,每一个名字都真切,让我心口又紧了一下。
我点开一个文件夹,里面有一个压缩包,名为“XX合作记录”。
我点开看,里面不只有客户的数据,还有供应商的对账。
对账表里有一个备注,让我的眼睛停住:“礼盒,卡券,接待”。
我还没来得及往后看,刘海已经站在我肩膀后面:“找数据。”
我说:“数据还在。”
他沉了一口气,像把胸口的石头放下了一半。
我说:“我们需要做证据链。”
他没听,忙着通知客户。
事到此处,我的心不只紧,是开始变成了一个沉的东西,沉到我下腹。
因为那个“礼盒,卡券,接待”,我知道这意味着很多东西,它不是我们以为的“流程”。
小云站在旁边,她眼睛跟着我的鼠标动,我感觉到她呼吸变细。
我把这个压缩包关了,先去把客户数据做了初步检查,看有没有被动过,幸好,没有明显痕迹。
我们松了一口气,刘海拍了我的肩:“干得好。”
他不会看我挡掉了什么,他只看到了眼前一块平地。
我坐下来,手心汗擦在裤子上,擦了一道亮痕。
下午我们开了一个全员会,刘海穿了一件深色西装,平时很少穿,钮扣扣得紧,像系了一个绷带。
他说:“事故已经在控制中,我们会进行内部自查和整改。”
老王加一句:“以后严禁把电脑带去聚餐。”
有人在下面笑了一声,又马上收了。
会议室的灯很亮,光从上往下,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出了一个阴影。
小庄坐在边上,一直低着头,脖子前面那一条筋有点发紧,像被绷住。
我们散会的时候,Mandy拦住我,说:“刚才你看到了什么?”
我简单说:“客户数据还在。”
她盯着我:“全部?”
我说:“全部。”
她呼了一口气,脸色恢复了一些血色。
她又问:“你还有什么要说?”
我看了她一秒,问:“昨天你们为什么没叫我?”
Mandy眼睛跳了一下,笑得很好看又很假:“我们以为你不喜欢。”
我点头,装作接受这个说法,走了。
我回工位,坐下,默默地把一个文件夹拷贝到了我的硬盘上。
不是为了什么,是为了让我有一个握在手里的东西。
晚上大家还没走,刘海让我们留下来,继续整理报告。
小云给我拿了一个盒饭,盒子边上沾了点菜汤,油亮亮,我用纸擦了擦。
我们吃饭的时候没有说话,只有筷子碰到盒子的声音,咯咯的。
八点半的时候,我们把初步报告写完了。
老王问:“你们去聚餐的时候有没有带电脑?”他是问所有人。
小庄小声说:“我昨天直接从客户那边回来,还没回家,就去店里了。”
老王框住他:“你以后把电脑留公司。”
小庄点头,一次两次。
我没说话,我想的是另一件事。
我去找刘海,站在他桌边,说:“我们必须自查供应商。”
他一愣:“现在不是时候。”
我说:“那文件夹里有对账,合理解释不了。”
他眼神往旁边飘了一下,像有人在耳朵里说话:“这个我们以后说。”
我笑了一下,笑容止不住地带了一点讽刺,我按下去:“你不说,现在就会有更大的问题。”
他看着我,很久,很久,然后说:“你想让我现在把自己送上去?”
我说:“我想让我们不变成新闻。”
他沉了好几秒,像在嘴里把一口东西咽下去:“你先把报告发出去。”
我点了点头,走开了。
我回到工位,手指把键盘敲得很轻很稳,字一个一个地出现在屏幕上。
我写到最后,把“内部自查供应商”这一句放在第一个“整改”条目里。
我保存了,发出去,抄送合规和刘海。
发出去那一刻,我的心脏跳了一下,像从水里蹦到空气里。
十分钟后,刘海来找我,他眼睛里的东西更复杂了,他低声问:“你为什么抄送合规?”
我说:“这不是我们私事。”
他盯着我,手指在桌上点了一下又停:“你别把自己放在火上。”
我笑:“不,我只是把灯打开。”
他没笑,看了我一眼,转身走了。
那晚我回家很晚,走到楼下的时候,我突然很想吃辣的,我去巷口那个不太干净的小摊,点了一份麻辣烫,老板一边剪菜一边看手机,手机声音很大,播的是某个网红的段子。
椅子是小塑料凳,我坐下,腿弯得很紧,一瞬间我想起小学食堂。
老板说:“加多少辣?”
我说:“多点。”
辣一进嘴,胃疼了一下,我却觉得好。
我把手机放在桌上,它亮了一下,是妈妈发来的消息:“你这周回来吗?”
我发过去:“不一定。”
她立刻回:“你又加班啊,别太累。”
我回:“嗯。”
她发了一个小猫的表情,我看着那个猫,鼻子有一点酸。
回到家,我洗了个澡,水滚过肩膀,肩膀咯噔一声,像放松了一下,又绷回去。
我躺在床上,脑子里有很多东西往上冒,有钱,有合作,有数据,有人。
我想到昨晚他们聚餐,我没有去,他们笑,他们喝,他们把外套堆在椅子上,椅子上放了一台电脑,电脑像一个没有人看护的小孩。
我恨吗?
有一点。
我翻身,把床单皱了一角,那角看起来像一个逗号,我笑了一下。
第二天我到公司,气氛更紧。
财务走来走去,嘴里一直念数字,像念咒。
合规的邮件来了,要求我们明天下午提交详细的内部自查报告。
刘海在老板椅上坐得很直,像一个被拉得紧的琴弦。
他看我的时候勉强笑了一下:“你把供应商的东西删掉一些。”
我看着他:“删掉?”
他舔了一下嘴唇,声音轻:“不是删,弱化。”
我在心里磨了一圈,很小的一圈,最后说:“我不会。”
他不说话,眼睛里有一个小火苗,烧了一下。
我拿着杯子去茶水间,茶水间里,一个新来的实习生站在角落里洗杯子,一滴水沿着他的手指滑下来。
他突然抬头看我,说:“我昨天看到论坛,有人说捡到电脑。”
我笑了一下:“我们找到了。”
他点头,眼睛里有一种明亮的好奇,跟大多数刚来的孩子一样。
他又问:“你为什么不去聚餐?”
我说:“我不想去。”
他说:“我们以为大家都会去。”
我说:“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热闹。”
他嗯了一声,像听到了一个新词。
我回到工位,开始写自查报告,该写的都写,不该写的也放在边上,画了一些线条,我计划把一些东西放在附件里。
十一点五十八分,我把报告发给合规,抄送全体。
一秒之后,刘海站起来,声音里带着火:“谁让你发的?”
我站起来,转头看他:“本来就该发。”
他走到我工位,低头,压着嗓子:“你在砸谁的场子?”
我鼻子里呼了一口气,笑:“砸我们自己的。”
他咬牙,我看到他下颌角动了一下,他说:“你太刚了。”
我想说很多话,最后吐了一句:“我只是正常。”
他盯了我五秒,转身又走,走的时候把我的屏幕看了一眼,像确认我不再改。
午后,合规来人了。
一男一女,男的戴眼镜,女的眼线画得细,眼神很利。
他们把我们几个叫到会议室,问流程,问制度,问聚餐,问那台电脑。
问到聚餐时,女的问:“为什么没有叫他?”
她指了我。
Mandy笑得柔:“我以为他不喜欢。”
女的点头,问:“你们经常这样吗?”
Mandy搁着:“偶尔。”
女的不说话,手上记着笔记。
我看着他们的笔下,一个一个字落下来,像雨。
问完,我出来,合规男的跟着我,站在走廊上,低声问:“你知道那个对账表是怎么回事吗?”
我看着他:“我注意到了。”
他说:“你很直接。”
我笑了一下:“我只是负责。”
他点头,这个点头让我稍微觉得有一点被理解的感觉。
他又说:“这些东西,等会儿我们会对你们老板说。”
我说:“嗯。”
傍晚的时候,合规把初步意见发了出来,里面不夸张,就事论事:“流程严重不合规,供应商对账疑有异常,建议立刻暂停相关合作,调查。”
这封邮件一发,办公室像把锅盖打开了。
有人吸气,有人咳嗽,有人眼睛在电脑上滑来滑去。
刘海脸色灰,再灰,最后黑,他坐在椅子上,手抓着扶手,指节发白。
老王在他的背后,像一块墙。
小庄看着他的鞋,鞋尖有一点泥。
小云站在我旁边,小声问:“你怕吗?”
我说:“怕。”
她看我一眼,没想到我会这么说。
我继续说:“怕,但还是要做。”
她没有说,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衣角,捏了一下又放开。
下班的时候,我往门口走,保安对我说:“今天你们看起来像打了仗。”
我笑了一下:“是。”
电梯里有两个人在吐槽他们老板,我听着像在听一首不喜欢的歌,但又能哼。
临近单位,刘海叫了我一声:“等一下。”
我站住,他走过来,脸上的火淡了一点,他说:“你做的是对的。”
我看着他,饶了一下,问:“你是认真的?”
他点头,但那点头并不让人非常信。
我笑了一下:“那就继续。”
夜晚将近的时候,我坐在窗边,光从路灯那里打上来,橙色的一圈。
我把手机里面的音乐放了一首旧歌,声音很小,像人耳边说话。
妈妈又发了消息:“你这周要不要回来,我给你做汤。”
我简简单单回复:“还有事,下周吧。”
她回:“好。”
第二天,我们迎来了更大的波动。
供应商那边,一个负责的人发了邮件,笑嘻嘻的那种语气:“最近多有照顾,继续合作。”
合规回了一封冷邮件:“暂停所有合作,待调查。”
他们也停了笑,开始打电话,开始问“为什么”,开始找“关系”。
刘海坐在桌前,眼睛里有一种疲惫的凶,他说:“这帮人被你捅了一刀。”
我说:“不是捅,是拿起来一个镜子。”
他看着我,嘴角动了一下,或者他想笑,没笑出来。
下午的时候,我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。
接起来,是一个男声,声音带笑:“小张吧?”
我嗯了一声。
他说:“我们是XX供应商,你们暂停合作,我们损失很大。”
我说:“我们遵循合规。”
他笑:“你们也别太死板。”
我说:“我们是正常。”
他突然把笑收了,语气冷了一点:“你在我们这儿还有朋友吧?”
我手心一热又一冷,心里某个东西抖了一下,我的脑子开始往回想,谁,是谁,会在他们那边。
我说:“不知道。”
他停了两秒:“那你也别不知道,别人会知道。”
我没出声。
他又说:“你一个人太刚,容易折。”
我说:“谢谢提醒。”
他挂了。
我把这个电话里的一切捏在我的心里,像捏了一团纸,越捏越小,越捏越硬。
晚上合规安排我们去见董事长,这是我们以后才见得到的人。
会议室的玻璃擦得干净,椅子很重。
董事长来了,五十多岁,头发斑白,不老,眼睛很亮,亮得你不想说谎。
他听了情况,没骂人,也没拍桌子,问了一句:“你们昨天为什么聚餐?”
刘海说:“庆功,大家辛苦了。”
董事长说:“辛苦不是理由。”
他看我们每一个人,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这里:“你叫张宁?”
我说:“是。”
他说:“你昨天关机?”
我说:“是。”
他说:“我不喜欢关机,但我理解。”
我心里回了一句“谢谢”,没说出来。
他坐了坐,最后说:“自己的锅,自己背,不许甩。”
我们被他一句话锁住,反而心里松了一点。
会后,我跟在刘海的后面走出房间,他突然放慢步子,低声说:“他刚才看你,看的时间长。”
我笑了一下:“是我的脸太大。”
他没笑,心里有很多东西,我看得到,他在想的是下一步怎么摆。
晚上回家,我走到天桥,天桥上的风比地面的风大,我停了两秒,风把脊背吹凉。
我想过很多年,可能我就还是做慢慢的这些,把东西写清,把话说直,把自己的手洗干净,尽量。
手机震了一下,是小云:“明天我们去看那个实习生的稿子,你有空吗?”
我回:“有。”
她发了一个抱抱,我看着那个抱抱,心里像被人在背后轻轻拍了一下。
第三天,事情突然在一个奇怪的方向拐弯。
那个捡电脑的小子在论坛发了一个帖子,说他被别人跟踪了。
他的帖子很短,只有几句:“昨天有两个人在楼下盯我,戴帽子,我不喜欢这个感觉。”
下面有人回复:“谁让你捡东西不还。”
他回:“我还了。”
我看到这个帖子,心里一个东西被拨了一下,拨了一下又放回去。
我没有去管这个,我做我的流程。
合规在我们公司的楼里走来走去,他们的鞋底发出那种软软的声音。
中午,Mandy叫我过去,她在HR小屋里,桌上摆着两个玩偶,一个瘦,一个胖。
她说:“最近很多人心理压力大,你也要注意。”
我笑了一下:“谢谢。”
她把话又绕回来:“我们又要做团队建设,缓解紧张情绪。”
我看着她:“叫我吗?”
她愣了一下,又笑:“当然。”
我说:“不用。”
她脸色不太好看,把笑撑在脸上,笑得像粘上去的纸。
我走出去,心里那点酸消散了一部分,像有风把它吹走了。
下午我们去客户那边做解释,带上了我们的初步整改方案。
客户的负责人看了一眼,点了点头,说:“这次你们的态度还行。”
我说:“谢谢。”
他又说:“也别谢。”
我们出来,小云说:“他这个人很奇怪。”
我说:“每一个看我们的人都很奇怪。”
她笑了一下:“你怎么最近变得更冷了?”
我说:“不是冷,是省话。”
她点了点头,没说东西。
晚上回到公司,刘海叫我们去会议室,他脸上有那种脆的东西,在灯光下断断续续。
他说:“合规会对我们提出整改列表,里面有一条是‘加强团队沟通,避免信息孤岛’。”
我看他,他把眼睛从我脸上移开:“你昨天关机,导致很大问题。”
我淡淡说:“你们昨天没叫我,导致更大问题。”
他停了一秒:“对不起。”
他真说了这个,我有点惊讶,我看着他,笑了一下:“好。”
他点头,这个点头终于像是一个把东西放下的动作。
会议结束时,他说:“这周末团队建设出去走走?你去吧。”
我摇头:“这周末我不去。我要休息。”
他吐了口气,没再劝。
这一段结束的时候,我以为最坏的事情过去了,结果第四天,真正的爆炸来了。
某自媒体发了一条消息,半嘴半舌:“某互联网公司因数据管理失误引发客户投诉,内部疑有供应商异常。”
消息里没有写我们名字,但我们的人都看得出来,那个影子就是我们。
下面评论飞起来,什么都有,有陌生人的评判,有大呼小叫,还有一个自称我们前员工的ID,发了一句垃圾话。
我站在工位看着这个掀起的浪,心里有一种像被按住的闷,闷到我想把窗打开。
刘海过来,他眼睛里像有人在抖,他说:“公关。”
我说:“有没有准备好的话术?”
他拿出一叠纸,纸上写着那些我们写了很多年的句子:“我们一直重视……我们已经……我们将……”
我把这叠纸又放下,笑了一下:“好,我们就用这个。”
他说:“你去应对。”
我说:“我来。”
他看着我,眼神里又有那种既求又防的东西,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好笑。
我们对外发了一段简短的说明,跟之前差不多,不多说,不多解释,就做事。
我在组里说了一句:“别在朋友圈聊天,不要加火。”
中午的时候,那个捡电脑的小子又发了帖子:“好多公司的人来问我,我不是坏人。”
我刷到这句话,手心里有一点发热,我不知道这个热是同情还是别的东西。
我关掉手机,去楼下买了一份盒饭,盒饭里有四块鸡块,鸡块外皮脆,里面肉没味。
吃到最后一块鸡块的时候,刘海的电话来了,他说:“董事长叫你。”
我愣了一下:“我?”
他嗯了一声:“你。”
我进到大会议室,灯光比平时更亮。
董事长在那,旁边坐着合规的人,他没有表情,他让我们坐下来。
他说:“我看了整个事情的报告。”
我说:“嗯。”
他继续说:“我看到你把那个供应商的东西放在了里头。”
我抬头。
他看我,很直:“谢谢。”
那一秒我心里有一个小东西掉进了水里,发出一个清清的声音,没溅起水花,却让全身少了一点重量。
他接着说:“我们要处理,但是不一刀切,我们要把火熄灭,不是点火。”
我点头。
他继续:“我猜他们会找你。”
我说:“已经找了。”
他眼皮轻轻动了一下:“刚才你们的HR也找了你?”
我笑了一下:“她找我做团队建设。”
他也笑,笑到一半没笑下去,他说:“这个团队就是应该有人说实话。”
我点头,没说话。
会议散了,我回到工位,小云坐在我的椅子上的边,摇摇晃晃,像一个小孩。
她问:“你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找你?”
我说:“我不知道。我可能是被抬上了一个台子。”
她笑了,笑的时候眼角很亮:“那你现在要穿好鞋。”
我说:“我有一双旧鞋。”
她看着我的鞋,那鞋子已经有一点滑。
周末到了,本来布置的团队建设取消了,说敏感时期,不适宜。
我在家里洗衣服,衣服挂了一排,有一个小夹子夹住一件衬衫的袖子,那袖子像一只挂在空中的手。
妈妈又发消息问我:“你是不是又不回来?”
我说:“这周末我回来。”
她发了一个笑脸。
我坐在车里,车走过桥,桥下水在跑,水带着一点泥,颜色的混浊让我莫名心定。
我到家,妈妈打开门,穿着那件我不喜欢但她喜爱的花衬衫,她抱了我一下,她的抱让我的肩膀放松了一秒,随后又紧回去。
她把汤端出来,我喝了一口,热烫,一股笋香,我想哭,没哭。
她问:“你最近怎么了,面色不太好。”
我说:“事情多。”
她说:“不要跟谁吵。”
我说:“我不吵。”
她又问:“你和同事处得好吗?”
我心里笑了一下:“一般。”
她说:“一般也好。”
我看着她脸上的皱纹,她的皱纹像河流,那些河流都往一个地方流——她所有的表情最后是一种担心。
我吃完饭,出去走了走。
街角的老人坐在凳子上打牌,吆喝一声,鸟从树上飞起来。
我想起公司楼下那个保安,我给他买过一次油条,他说油条好吃,但是他牙不好。
周一我带着一种没睡醒的感觉去上班。
办公室里又是另一个气氛,稍微松了一点,但是那种松只是表面,内里还是紧。
合规发通知:“成立专项小组。”
刘海被挂上了组长,老王副组,另一个人是我。
我看着这个名单,心里有一枚针轻轻地扎了一下,又拔了出来。
我们开始一点一点地做事,开会,问话,整理文件,一个一个环节,一点一点。
我像一个测量师,在地上插旗,插下一根又一根,我们将走过的每一条线都要加上坐标。
中午小云坐在窗边,她把腿抱起来,把下巴搁在膝盖上,她说:“你知道吗,昨天我看到这个小组名单,我开心,又害怕。”
我问:“为什么害怕?”
她说:“害怕我们真的会把别人拉下来。”
我看着窗外那一棵树的叶子,叶子上有一个虫洞,太阳从那个洞里射下来,很漂亮:“不拉下来也不行。”
她说:“我知道。”
临近两点的时候,那个捡电脑的小子给我发来一个信息:“有人给我钱,让我删帖。”
我看着那条信息,人生第一次觉得人和人之间的东西可以这么直接:“你删了吗?”
他回:“没。”
我说:“谢谢。”
他回了一句:“不用谢,我只是觉得有意思。”
我把这个信息截屏,发给合规。
合规回:“收到。”
事情推进到这种程度,我知道我们会多多少少起风。
果然,晚上楼下路灯下面有两个人抽烟,其中一个我认识,是供应商的人。
他看见我,笑着把烟举起来,像举杯:“走走?”
我说:“我没空。”
他把烟拿下,写在脸上:“你别太难。”
我说:“难,是你们难。”
他脸上那一抹笑收了,嘴角一裂,露出一块像石头一样的东西:“你懂。”
我说:“我不懂。我只懂工作。”
他笑了一下,用那种轻蔑又无奈的笑:“你也会懂。”
他走了,我站在路灯下,风把我的衬衫吹起来,我把衬衫按下去,又让它被吹起来。
我的手机响,是小庄。
他问:“我们要怎么办?”
我说:“你先把自己安排好。”
他沉默了很久,“安排好”,这个词在他嘴里有点重。
他说:“我晚上都睡不着。”
我说:“我也差不多。”
他小声笑了一下:“你看起来像睡得很好。”
我说:“骗人的。”
他没说话了,我也没说话,我们就这样挂了。
那个星期特别长,长到我有好几次站在茶水间,看着那水流出来,觉得时间是那水,一杯又一杯。
合规的专项小组在第三周提出了初步的结论:两家供应商存在违规接待,另有员工存在收礼事实,建议严肃处理。
邮件发出来的时候,办公室很安静,静得像一块纸,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。
刘海走到会议室,没有叫我们,他一个人坐在里面,窗帘拉开了一半,光斜着进来。
小云走到门口,看了一下,没进。
我站在走廊,看着那条光,我突然想起学生时代宿舍的光,也是斜斜的,落在课本上,落在手背上,暖又冷。
两天后,公司做了处理。
一个主管被停职调查,两个对接供应商的人被调离岗位,供应商的合作暂停,内部发了一封简短的信,言辞不重,主旨明确。
这事情到这里,算是一个阶段。
我坐在工位,把那封内部信打开,读了一遍又一遍,读到最后,那个“我们”,在我眼里被拉长。
下午刘海走到我桌前,他很轻地说了一句:“谢谢。”
我点了点头:“别说谢谢。”
他说:“但真的。”
我说:“你别再把我当枪使。”
他低头,很低,把头低到我看不到他的眼睛:“好。”
他走后,小云从我的椅子后面探出一个脸,笑:“你现在变成我们组的‘砣’了。”
我笑:“我只是一个人。”
她说:“但你是那个我们需要的那个人。”
我没有说话,心里有一点软。
这段事情之后,办公室的气氛变了。
有人开始主动在群里发资料,有人开始把电脑留在公司,有人开始问我“我们有没有流程”,我像一个老师,一遍又一遍地讲很简单的东西:“有,按这个做。”
某个下午我们突然又收到一个消息,来自客户:“谢谢你们这次的处理。”
四个字让我突然觉得这世界不全是歪的。
晚上刘海提议:“我们再聚一次吧,这次叫上所有人。”
我看着他的脸,看他眼睛里有没有那种旧的东西。
他说:“诚意。”
我说:“好啊。”
小云在旁边偷偷笑,看着我像看一只终于从箱子里出来的猫。
聚餐那天,我们去了另外一个地方,光线不那么黄,桌椅不那么软,菜不那么腻。
我坐在靠角的位置,位置不错,不挨着门。
小庄坐我旁边,他脸色好了一点,他低声说:“这次我们不带电脑。”
我笑:“废话。”
大家各自说话,桌上噪音像一条河流,时缓时急。
有人突然提起那天我关机这件事,半打趣:“小张那天把我们吓死了。”
我抬头看他,笑:“你们没叫我。”
他说:“我们那天玩笑开过头了。”
我说:“你们不是玩笑。”
他收了一下脸:“对,对不起。”
我点头:“好。”
刘海在主位,他举杯的时候,没有特意说“感谢”,他说:“以后我們别再犯傻。”
这句话很普通,普通得像一块白布,但我心里却真的安了一下。
我喝了一口酒,酒从喉咙滑下去,胃里温了一下,我突然想起妈的汤,那个笋香,我想起她给我发的小猫的表情。
我看着桌上的人,一些人笑,一些人眼睛里有水,一些人抓着筷子不撒,一些人吃肉,一些人夹菜。
我伸手去夹一筷子青菜,青菜的叶子被我夹断了一半,半片掉在桌上,我顺手把它夹回盘里。
这个动作让小云笑了,她说:“你这个人连菜都不浪费。”
我笑:“你太会夸了。”
聚餐结束时,我站在门口等他们,门口有风,风吹着我的脸,我闭了一下眼,睁开。
回去的路上,刘海叫我一声:“我们以后会慢一点。”
我说:“嗯。”
他又说:“你以后别关机。”
我笑:“偶尔可以吧。”
他也笑,笑得还可以。
这件事结束的时候,我看着我的手机,手机亮着,屏幕上的时间像一个走路很慢的人,慢慢走过去。
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,没有太多东西想,我只是想起了那个论坛的小子,想起他把我们的电脑还给我们,想起他的帖子下面那些骂和不骂。
我突然有一个很奇怪的愿望,我想给他发一句:“谢谢。”
我不知道他的微信还在不在,最后我没发。
我在脑子里说了一句,那个句子躺在我的脑海里,慢慢的,像一个石头,盘住。
第二天我照常上班,办公室没有炸锅,没有火,没有东奔西跑,只有这一堆人坐在各自的椅子上,敲自己的键盘。
我坐在那里,突然有一点不真实,像从另一个戏剧里出来的人。
小云递给我一杯水,水在杯子里小小的波动,一圈一圈,圈到边上。
她说:“你看,你现在是我们的人。”
我看着她的眼睛,认真地说:“我一直是。”
她笑,笑得像一个清晨。
对,我一直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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